步行了半個多小時後,裴疾抬頭望著不遠處的陡坡,穿過那裏盡頭的小樹林,有一處叫綠池的池塘。
因為被鬱鬱蔥蔥的樹木所環繞,並沒有風吹過。暗綠色的水麵波浪不興,即使蹲在池邊俯看,也完全看不到底,有點深不可測的意思。那祖母綠樣的水下,究竟隱藏著些什麼……
裴疾坐在自備的小摺凳上,彎下身撥弄著池水,也許是終日難見日光的緣故,即使現在已經是初夏了,這裏的池水還存著幾分沁骨的寒意。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裴疾卻懶得回頭,這個時候的話——也隻會是他了吧?
“裴。”
那人走到裴疾的身旁,輕輕地拍了下他的肩。裴疾這才抬眼看他,“又有什麼事?”來這裏之前,兩人剛大吵了一場,他的口氣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分手,好不好?”淩嶺的聲音既輕且弱,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似的。很顯然,他已經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他就是這種人,明明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但是決定了的事情就一定會實行——即使再清楚不過裴疾是個不定時炸彈。
這一回卻出乎他的意料,裴疾沉靜了許久,悠悠道,“好啊,分手吧。”那語氣再平常冷靜不過。
“好了——我要回去了,”裴疾也不待淩嶺回答,徑自站起身來,“在這兒坐久了,還真有些冷呐。”
不知道是不是坐得太久了,一站起身,酸軟的下肢難以支撐自己的身體,裴疾身子一歪,往池中倒去。
落入水中的最後一眼——裴疾看見的是……
微黃的街燈下,少年低埋著頭,疾步地走著。在這個大凡愛講究效率的都市中,這類的景象其實並不少見。
那是一個身材單薄的孩子,舊舊的黑色毛衣套在他的身上,顯得有些肥大。那樣疾步走著,倒並不像趕時間的樣子,反而像是背後有什麼在追趕著似的。
鍾夔緊緊地拽著書包,腳下的步伐幾乎就快要奔跑起來了,可是他又遲疑著不敢跑起來,因為——他知道身後的家夥並不會因此而放過他,說不定還會產生更麻煩的後遺症。
可是像現在這樣磨磨蹭蹭的,同樣也使鍾夔倍感折磨。——為什麼他老是會招惹到這種家夥?難道真的像遲譎說的那樣,是體質的問題嗎?
頓時,鍾夔再一次的陷入了難以自拔的自我質疑中,而遲譎的店也近在眼前了。
那間店的主色是血液幹涸掉後的黑,門口居然還放著一個小小的招牌,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異間”。
那種幼稚得如同小孩子般的,鍾夔每在傍晚之後看見都會覺得背脊一陣涼嗖嗖的。
這種地方究竟是怎麼維持下來的啊,鍾夔一直對此抱持疑意。
因為這裏經常出入各色古怪度不同的人物的緣故,附近的住民都把這裏當作了高危地區,連不得已經過這裏的時候都刻意地繞道走。
其實——要做到這種程度也真是不容易……
遲譎正倚靠在那塊搖晃著將倒不倒的招牌上,眼見著鍾夔逃命似的快步走來,也隻朝他勾勾手指,“你今天未免也太晚了吧,我餓了——”
“你總也得看情形說話吧?我可是被那家夥追了足足一個下午了,拜托你先解決他吧!”鍾夔簡直已是欲哭無淚了。
遲譎和善地微笑,“怎麼這樣說呢?相遇可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呐。”
解決了外麵那個家夥,遲譎拍拍手走進店門,鍾夔正坐在玄關處喘著氣,輕輕地踢踢他,“喂,晚上我要吃蔥香鯽魚脯、香油龍鳳腿、吊鍋鴨舌……”
舉手及時製止遲譎報菜譜的行為,鍾夔心情顯然很鬱悶,“你每天有那個閑心想吃什麼,怎麼不幫我想辦法解決問題?”鍾夔的“引力”顯然讓他感覺到很困擾。
“嗬嗬,這可是體質的問題哦,沒辦法解決的啦。”
顯然,遲譎在口腹之欲得到了滿足之後,連帶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你一直被這種家夥跟著也很困擾吧?”
“當然啦,你是不是有辦法幫我?”鍾夔驚喜的表情讓遲譎聯想到小狗狗。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詭異地笑,遲譎招手示意鍾夔跟著他到內室去。
鍾夔皺皺眉,內室啊,那地方陰陰森森的,直讓人覺得糝得慌——而且,他曾經誤闖進去過一趟,那裏麵呐……算了,還是不想了。
甩頭刻意不去回想那“不堪”的記憶,鍾夔在權衡利弊之後還是跟隨著遲譎進了內室。
輕輕地推開內室的門,遲譎示意鍾夔隨他進去,鍾夔張口欲言,遲譎卻舉起食指放在嘴邊,細聲道,“待會兒進門了就別說話了,不然會嚇到它們的……”
在內室詭異氣氛的烘托下,遲譎細弱的聲音透著幽幽的鬼氣,鍾夔的眼淚差點當場就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