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8章 呼喚原創(1 / 1)

近日,有幸觀賞了進入上海市2006年新劇目展演的音樂舞蹈類(含雜技)六台節目。最讓人耳目一新的,是那場以“超級多媒體夢幻劇”冠名的雜技表演《時空之旅》。構思精巧的串聯,五光十色的想象,夢幻古今的氛圍,青春浪漫的編排,加上多媒體科技的推波助瀾和令人刺激的“絕活”展演,令觀眾在興奮中體驗高難動作的緊張,在讚歎中感受人類超越自身技能極限的快樂。這裏,在並未減低(相反,有時甚至增加)原本“技術含量”的前提下,雜技這個品種的“藝術潛能”得到了有效釋放。

但在音樂舞蹈類展演節目中,居然是一台雜技給人留下了最深的印象,這多少讓人感到意外。本來,我們自然會期待,音樂和舞蹈這些屬於“主流正宗”的藝術品種,應該給人以更多的衝擊和啟示。畢竟,雜技就其本性而言,實際上並不需要載負更多的藝術雄心和精神追求。但對於音樂和舞蹈,我們的期望和要求顯然更多一些——音樂作品和舞蹈作品給人的震撼不僅是感官性和生理性的,而且更應具有心理的深度和精神的高度。

當然,這並不是說其他五台節目就沒有可圈可點之處。例如,上海民族樂團的《滿庭芳》音樂會中,王建民作曲的那首《貂蟬》(為古箏、簫和打擊樂而作),曲調悅耳,但絕不落俗,節奏處理錯落有致,音色配置獨具匠心,可謂是近年來出現的一首難得的中國民樂佳作。再如音樂劇《我為歌狂》,雖然情節進展的張力不夠,但音樂上明確以流行風格為基調,具有良好的整體貫通感。歌劇《賭命》著力揭示人性的弱點,立意深刻,但可惜音樂語言的處理上過分生澀,影響了該劇的感召力。上海交響樂團推出一台新作品展演音樂會,其中包納老中青幾代作曲家的心血和努力,上音校友楊青的力作《蒼》(為笛子和交響樂隊而作)被公認最具新意。而舞劇《花木蘭》希望以強悍的視聽效果詮釋中國古老的著名傳說,勇氣可佳,隻是主創人員未能深入了解中國文化的精髓,不免顯得有些浮泛表麵。

或許應該拉開一點距離,先不忙談論具體節目和作品的得失,不妨觸及一些更具本質性的藝術問題。就藝術體驗最本真的屬性而言,有文化的觀賞者希望通過藝術作品得到的,應該是一種具有結構感的、豐富而完整的、並值得回味的精神經驗。顯然,要達到這樣一個目標,確乎相當艱巨而困難。而在當下的市場經濟環境中和全球化浪潮的衝擊下,藝術創作的支撐理念似乎變得更為撲朔迷離,真正的原創性好像變得愈加神秘莫測。市場,觀眾,效益,評獎,競爭,開拓,民族傳統,中國風格,上海精神,城市底蘊,與世界接軌的呼喚,與時代同步的驅動——所有這一切,既是藝術家的資源,也是創作家的困惑。麵對這眼花繚亂的“後現代”大千世界,藝術創作中,究竟應該“寫什麼”,又究竟應該“如何寫”?答案並不明朗。

針對當下的社會境況和藝術生態,我個人依然持比較“保守”和“傳統”的審美立場。雖然世事千變萬化,但藝術的終極宗旨卻並沒有發生根本改變。真正的藝術,依然應該刻畫人的生命處境,依然著力探索和揭示人的生命意義。藝術的目的,似乎還是要讓我們看到原來沒有看到過的生活真實和人性本質。隻不過,這種生活的“真”和人性的“真”,並不是某種抽象和永恒的理想或理念,而是隨著時代和環境的變化不斷折射出不同的光譜色彩。所謂的當下性和時代感,可能就蘊藏其間。

“寫什麼”(也就是通常所謂的“內容”),是否完全由題材本身決定?其實未必。題材僅僅是創作的素材和原料,並不是決定性因素。題材可以是曆史的——如京劇《曹操與楊修》和話劇《商鞅》,但其間貫穿了現代的視角和當下的體驗,於是曆史劇就成為與當下人的情感生命息息相關的“現代戲”。與此相反,題材可以是當下的,但由於沒有原創性的精神立場,最後的作品反而可能是陳詞濫調。

至於“如何寫”(也就是通常所謂的“形式”),按照一般美學規律的要求,我們期待創作者應該貢獻出獨特的形式創意和個人性的語言建構。在這一點上,藝術創作可與科學研究相比。如同在學術探索中一樣,在藝術創作中,藝術家同樣需要知道自己的曆史定位和前進方位。前人“說”了什麼,後人能夠“說”什麼,是“照著說”、“順著說”,或是“接著說”,還是“對著說”,這需要敏銳的洞見,也需要深厚的修養。

最後,藝術傑作的產生還有賴於藝術家個體的精神勞動。在這其中,關鍵要看藝術家的精神儲備是否充足,技術準備是否充分。從社會的角度來看,不妨呼籲,努力為原創藝術作品的出現創造良好的氛圍和環境。或許有人說,傑出的藝術家和藝術作品的出現,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但曆史的經驗證明,這要看社會是否有耐心,是否能夠沉下心,是否繼續保持平常心——因為說不定,大師就在我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