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時,薑文瑞看了看窗外的天。
深藍色的很美的天空,卻在天邊飄著幾朵深黑色的浮雲,絲絲縷縷的,像老家煙囪裏冒出的炊煙。
薑文瑞從小就不大喜歡黑雲,大概是被鬼故事嚇怕了,於是急忙把頭縮回來。
三十好幾的人了,還怕這怕那的,真是……
現在才六點多一點,天就黑成這樣了,北方的冬天白日太短,要是在老家,現在應該隻是黃昏吧。
有點想念故鄉的火燒雲了……
今年他是第一次帶高三畢業班,再有六個月,他就要帶著56個孩子參加高考了。
這班學生是他從高一一點一點帶起來的,兩年半的時間,把大家都磨成了親人,薑文瑞就想著把他們平平安安地送進大學,都能有好前程、好光景。
薑文瑞教語文,課業壓力大,又是班主任,這半年來忙得昏天暗地灰頭土臉,本來就不大結實的小身板兒更單薄了,可還是一點兒也不敢大意,一直堅持陪他們一起上自習,和走讀生一起9點回家。
八班班主任肖勁是他好朋友,教數學的,教課方法靈活,人活得也開朗瀟灑,看他一天天辛苦得老黃牛一樣,也忍不住拿他打趣兒——
“我說你這早7晚9的一天14個點兒,舊社會長工也就這樣兒吧?”
“不,長工不用備課,咱還得備課不是?”
薑文瑞回他一句,兩個人相視一笑。
最近總是很容易想家,大概是累了,精神不集中。
可是,家……還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薑文瑞剛陷入憂鬱,眉頭皺起來,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進來。”急忙收拾情緒,用手指把眉毛展了展。
“老師,卷子做完了,我來要答案。”
是語文課代表,何琴,一個伶俐甚至潑辣的女孩。
說起來,她今年才16歲,比一般的同學小兩歲,他離開家時,小妹也就這麼大。
“這樣吧,答案我先不給你,第一節晚自習我去給你們講。”
“老師,我看您也不要老陪著我們了吧,都什麼時候了,我們知道用功啦!”
何琴俏皮地眨眨眼睛,看了看他左手無名指上那枚樸素到不能再樸素的戒指,“您老跟著我們,師母大人她不生氣嗎?”
薑文瑞下意識地縮縮手,反應過來時又覺得懊惱,臉也禁不住紅了。
“什……什麼師母不師母的?下課了吧!還不快去吃飯?待會兒該沒的吃了!”
何琴見老師原本憔悴的臉上泛起了可疑的紅暈,簡直要笑到打跌,卻隻能強忍著,“嗬嗬,早買零食吃了,食堂的飯簡直不是人吃的!”
“不吃飯怎麼行?難吃也比零食有營養,不許不吃飯!快吃飯去!我要檢查!”
薑文瑞從剛才的尷尬裏走出來,終於恢複了點老師本色,細小的眉眼竟然多了點氣勢。
“哎哎哎老師,您不是吧?這怎麼檢查啊?”
“嗬,你中午請潘文博和林天冰吃飯了吧?”
薑文瑞笑眯眯,“一份宮保雞丁,一份糖醋裏脊,一份紅燒茄子,一份青椒雞蛋,外加三碗米飯,你飯卡裏還剩19塊9,對吧?”
何琴漂亮的杏核眼瞪成了銅鈴大,外加兩層飽滿的雙眼皮。
“老師……你你你……你偷窺人家!!!”
“嗬,不是偷窺,是明窺。我就在你後麵,明目張膽地看到的。”
薑文瑞繼續笑眯眯,“所以,快去吃飯吧,回來我查賬。”
“老師!~~”
“好走不送。”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