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人請先留步。”王安仁麵上忽然浮現出笑容,出口挽留道。
龐籍微微一滯,又慢慢轉過身來,“王賢弟還有何事?”
王安仁笑道:“龐大人可否再給在下一個方便,告訴在下那些死者的籍貫所在呢?”
龐籍久久不語,為什麼,這麼一個簡單地事情,卻令龐籍如此為難?
王安石又在王安仁背後輕輕笑道,“你看,他也知道你要幹什麼,你懷疑的是什麼,你自己還不敢確定麼?”
王安仁隻是直視著前方,輕聲道:“無論如何,都要先找到更確鑿的證據。”
“找不到的,不會有任何證據,隻能更加印證你的猜測而已。”王安石也直視著龐籍,笑道。
王安仁嗓子裏輕輕哼了聲,卻沒有說什麼。
“王賢弟……方才在同誰說話?”龐籍略略詫異的問向王安仁,王安仁一怔,揮手笑笑,道:“自言自語而已。”
龐籍也露出了一個略顯牽強的微笑,道:“王賢弟,你該歇歇了,這些天你也累了,不必再查下去的,查下去,對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處的。”
王安仁還是笑著,隻是透著醉意和血絲的眼神中無比堅定,“龐大人不告訴我,我自己也查得到。”
龐籍看著王安仁的那種目光,感到似乎有什麼人的影子與原來那個王安仁重合了,一個睥睨堅定的氣息出現在麵前那個年輕人身上。
“天變不足畏,祖宗之法不足畏,人言不足畏,哥哥,這是你告訴我的啊。”王安石輕輕一笑,身形漸漸又隱沒在王安仁的意識深處,“為了不讓哥哥被當成瘋子,我盡量保持透明,不發出聲音。不過可惜,我終究隻是哥哥的幻覺,隻要哥哥不能真正放鬆下來,神經還這麼緊繃,我也沒辦法讓自己消失啊。”
那道透明的身影漸漸重疊在王安仁身上,也就是這一瞬間,王安仁笑了,笑著起身,“龐大人,既然如此,在下也沒什麼可說,就此告辭。”
龐籍忽然一歎,道:“好,我告訴你。”
······
一天一夜,星辰屢換,王安仁還是沒有休息,以至於背後那本來略有透明消失跡象的影子又漸漸清晰起來,變得跟真實的人極為相似,至少,王安仁看起來是。
“哥哥,那些人的家裏果然都在那幾天之內出過事情,而當他們死了之後,又都被擺平了,你說這些代表著什麼呢?”王安石跟在王安仁背後,亦步亦趨的問著。
“證明他們是自殺,卻也是不得不自殺,而且他們知道,他們的死會讓他們的家人過得比以前更好,所以他們才會死的那麼安詳。”王安仁現在似乎已經習慣了王安石的存在,竟然也可以很流暢的交流。
王安石笑著,道:“那哥哥,許希珍是聞名於世的禦醫,他家又有什麼人能威脅呢,還能威脅的這麼明目張膽?”
“許希珍不是自殺!”王安仁淡淡道,拿起腰間懸著的一壺烈酒,酒尚溫,卻也更灼熱。
王安石沉默一下,忽又笑道:“沒錯,你看得出來,許希珍中的毒更烈,因為許希珍不想死,所以有人就要他一定死,因為隻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他中的毒,是牽機,當年太宗毒殺李煜的毒!”
“也是大內迷藏的毒!”
王安仁再不說話,隻是大步走進了毫州的城門。
“既然你知道許希珍是怎麼死的,這樣的推斷還不夠麼,為什麼還要來毫州?”
王安仁不停步,無視周圍人的詫異的目光,繼續開口說道:“你不就是我麼,你應該知道的。”
“不是為了許希珍的籍貫在毫州,而是因為……丁謂在毫州!”
丁謂府上已經冷清的想毫州的冬天,幹冷淒清。雖然前幾日剛剛來過以為真正的大太監,但是很明顯,這個曾經的丁相公的地位根本未有半分提高,甚至,更見衰弱!
因為毫州已有傳言,丁謂丁相公已經成了個瘋子!
草色又枯黃,夕陽淒淒側側的照在油漆久已剝落的大門上。夕陽下,依稀還可以分辨出"丁府"兩個字。
然而從前那個丁相公一直鍾愛的梅花呢?難不成梅花也如人一般勢力,隨著這大門上油漆的剝落而慢慢入土了?
王安仁仁立在晚冬淒惻的夕陽下,看著這滿眼的荒涼,看著這零落的丁府,心裏又是什麼滋味?
王安仁輕輕一推,殘敗的大門就"呀"的一聲開了,那聲音就像是人們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