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芷妍都是第一次喝酒,糗態百出。冰涼的液體滑進喉嚨,一直涼到心裏,除了澀澀的苦味,我怎麼咂巴嘴也品不出好來,純粹是應景才一杯接一杯地受罪。
也許是酒精作用,與許是厚積薄發,路清知不分好歹就來了一句:“阿祉,你和芷妍在一起吧。”
真是平地一聲雷,我們三個都被炸定了形,久久無語,隻聽見火鍋煮沸的滋滋聲。
我想去看芷妍和易棠祉的表情,各個關節卻像刹那間蒼老了似的,怎麼都擰不動。
在凝固的氣氛中,路清知帶著稚氣的笑容,幹脆地說道:“在一起吧,我還是覺得你們比較配。”他舉起麵前的啤酒,揚著溫暖的笑,“祝福你們。”
在他就要一飲而盡的時候,芷妍突然甩手揮翻了他的酒杯。一聲脆響過後,使她冰冷的聲音:“路清知,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你能不能別再出現在我麵前別再管我的事!”說道後來芷妍已經有點竭斯底裏,“你以為你是誰啊?滾!”
“芷妍!”我用力抱住她,既想讓她平靜下來,也想撫平自己的恐慌。我知道她說的都不是真心話,可是我隻能選擇沉默來保全她的自尊與驕傲。
路清知由始至終一直掛著幹淨的笑容,甚至擺出怡然自得的姿態:“我當然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不過是覺得,阿祉配得上你。不願意就算了。”
我感覺到芷妍在輕微地顫抖,越發用力地抱住她,卻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認命地沉默著。既然路清知撕破了表麵的和平,那就索性開誠布公吧。
劍拔弩張的時刻,“阿知,別鬧了。”易棠祉終於開了口,“我七歲就認識芷妍了。”
時間。
我把桌上的沙漏倒轉過來,看著藍色的星沙細細地滑落。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反正等它一點一滴流逝幹淨,我就再重複上一個動作——翻轉。
是我小覷了時間的力量。在它翻雲覆雨的手之下,我隻能順從,別無選擇。
易棠祉竟然說,我七歲就認識芷妍了。
我太清楚這是什麼概念。因此沒人知道,在他輕描淡寫的時候,我有多麼的絕望。我一直以為自己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站在他身旁,昨天我才意識到,在易棠祉七歲的時候,他的時間就對別人凝固了。因為他遇到了芷妍。
當然,不僅僅是這樣。他對芷妍漫長而沉重的感情並不足以讓我瀕臨死亡。
易棠祉遇到芷妍的七歲,我是唯一的見證人。我躲在夏日的梔子花樹後,默默地看著他伸手接過芷妍遞去的糖果。
我恨自己一如既往的懦弱。為什麼不在易棠祉悲傷哭泣的時候,勇敢而真誠地站在他麵前?即使我手中並沒有糖果。
我沒有辦法不難過。
手一鬆,沙漏便落在地上磕碎了。
自芷妍生日的不歡而散之後,我至少一個星期沒有看到路清知。芷妍也隻是偶爾去學校上課,一般都在家裏靜養。我常常跑去看她,不過每次都是翻窗而入。沒辦法,顧媽媽從不待見我。
我們四個簡直就是一盤散沙,還沒高考就已經要各奔天涯。
“小姿,你總這樣多不好。”芷妍憂心地說,“叔叔知道肯定要氣死了。你還是乖乖去上課吧。”
我埋頭在素描本上仔細塗抹著我的小人兒,心不在焉地說:“他這陣子忙得團團轉,才沒空管我呢。天氣再暖和點我就和你一起上學,不會再耽誤的。”
芷妍還是很不放心,但不再九屆這個問題,攏著被子繼續看數學。過了一會,她認真地說:“小姿,我給你講講易棠祉的事吧。”
“生日那天我才知道,他就是葬禮上的小孩。要不是他說起來……”
我轉過身正對著她:“這重要麼,我又不是路清知。”
芷妍僵住了,她目光複雜地看著我:“我怕你誤會。”
我搖搖頭,淡淡地說:“不會的,你想太多了。”
又一個翹課的下午,我剛溜出校門就碰到了緊皺著眉的易棠祉。直覺告訴我,他在生氣。
“又去找芷妍?”
我愣了愣,沒開腔。
“薑叔叔的公司並不是無藥可救,不久就好轉了。你老老實實上課不行嗎?”易棠祉神色肅然,把我徹底弄傻眼了。但我很快就清醒過來,有點哭笑不得。
芷妍什麼都告訴他了?還叫我別誤會。
在易棠祉“愛的教育”下,我無奈地回教室上課去了。下自習後他老人家竟然親自來押我回家,一路相對無言,我幾乎是惟有淚千行。
最後還是我率先打破這種要命的靜默:“路清知……他怎麼樣了?”
易棠祉苦笑:“還在生我的氣。”
怎麼跟小媳婦似的。不過,我鄭重地說:“是我也會生氣的。你是他那麼信任的朋友,實在不該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