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和三十七年冬,蛾賊平遠大將軍高繼嗣引軍十二萬詐稱三十萬,會偽魏朝征東將軍拓跋觥八萬精銳,連黨項首領李繼遷,突發軍侵唐原、渭二州土地,因李繼遷得契丹義成公主為側帳而黨項不出,遂遣胞弟高繼宗會偽魏良將拓跋斛如火內侵,為平陽公主盡殲於原州馬家坡子鎮,斬敵萬五之餘。
後,自稱兒王於契丹的黨項首領李繼遷決意稱王,號夏,合黨項各部聚兵甲九萬,以前鋒精騎鐵鷂子正軍八百負贍者千六為先鋒,配步跋子三千,上將、太尉拓跋雄為中軍大將,會高魏聯軍於沙坡頭,得聞前鋒折於馬家坡子鎮,上將為斬,乃南下,與大唐原州軍峙於六盤山北麓洪德寨。
是時,唐廷設邊事大都督府,加原州軍大都護呼延讚開國縣公,進柱國,為大都督府副大都督。加懷化大將軍、左衛大將軍楊業鎮軍大將軍、開國縣公,進柱國,為大都督府副大都督。進原州刺史、原州軍大都護府副大都護柴榮金紫光祿大夫,加欽命受京西諸路政事,為大都督府副大都督。
此詔既下,天下震動。
這一次,呼延讚楊業自正三品升從二品,一躍為著紫袍蟒服披金甲重臣,柴榮遣正三品,踏入朝堂要臣地位,倘若是戰勝之後那還好說,戰前便這樣安置,一旦戰敗,三人隻好自刎謝罪了。
偽魏稱王,不過皮之癬疾,黨項世代受國恩而立夏,孰不可忍。
隻是世人頗不解,既設大都督府,緣何隻三個副大都督?
而後,平陽公主破聯軍前鋒於馬家坡子鎮,殺弋陽侯弟、京西諸路軍械轉運局司正趙典空,自原州敕責弋陽侯,親率一軍直突前線的消息傳出,世人方恍然,原來公主到了這裏。
天策上將、開公主府於故東宮,她已到了前線,呼楊功重,柴榮勤懇,那也這大都督一職非她不能得。揮軍西域,決蕩四海,若論功勞威望,誰可比她?
除非複故地如燕雲河套,不可有與她爭功者!
而契丹遼國,隻將義成公主耶律汀嫁李繼遷,竟不聞有金戈之聲,倒教這戰事愈發莫測了。
唐人卻心早安定,滄州軍大都護符彥卿揮軍北上,抵燕遼於雄關之外,此地不足慮。
西縱有數國來襲,又如何?平陽既出,必可大勝,定斬賊酋李繼遷首級獻廟堂!
便是西線戰區裏百姓,本聞數國來犯舉家東遷,待平陽公主揮軍北上的消息傳出,入原州的人家,也紛紛返回了故裏。
數年百戰未聞一敗的平陽公主,怎是那胡虜蛾賊能擋的?
即日,節氣大雪,天色陰沉,一潑人馬悠悠自東南來,三五裏之外便是洪德寨。
這潑軍隻三五萬人,中軍高打飛鳳大纛,便是平陽公主李微瀾到了。
中軍之前,那是金刀令公楊大將軍。
後軍又後,又一伍軍馬,兩千餘人,有騎有步,前後又分三軍,最前頭的乃是步卒,披綾羅綢緞戰甲鮮豔,這是輕兵營了。
輕兵營最後,隱隱竟能見輜重營銜尾追著的,竟是一彪騎軍,三百來人,老卒居多,一個個懶洋洋的,馬背上有的懸雙刀,有的持長矛,也有的隻挎了弓箭,形容剽悍絕大半傷痕未去,那是方下戰場沒多久的真老卒。
這便是寅火率了。
“……因此,這黨項裏也有拓跋部,卻與偽魏餘孽那些拓跋同宗不同部,李繼遷遂與偽魏餘孽有千深萬深的幹係。”最後頭一夥騎軍擠在一處,額頭上一道新鮮傷痕的疤麵漢子慢悠悠地走著馬,與晃悠悠蹲在馬背聽故事的衛央說道。
一路來,衛央漸漸知了頗多的消息,他本隻知這黨項似乎是姓李,首領李繼遷果然是姓李,但聽說那拓跋斛是偽魏朝的,而軍書裏所稱黨項太尉拓跋雄也姓拓跋,好奇之下忙問率中老卒,便是他甫入輕兵營時,與於康達一處那老卒。
聽罷衛央便問這老卒:“按你這麼說,這黨項全然是一鍋裏的燴菜,甚麼姓的都有哪!既然你這麼博聞廣識,我問你啊,這李繼遷的祖宗,原本姓甚麼?”
那老卒一呆,想想失笑破口罵道:“他媽的,管他本姓甚麼,左右與咱們的國姓無幹,許姓狗姓貓,咱們瞧上的隻是他項上人頭拿來換錢使,若不然,待率正逮住這廝,交由咱們詢問,定將他祖宗姓甚名誰都問出來?”
衛央一刀鞘抽了過去,也笑著罵道:“咱們看上的果然是他腦袋能換幾吊錢來使,管他爹他媽姓甚麼?這位大哥,我看你是個見多識廣的人哪,還未請教高姓大名?”
“咱能有甚麼高姓大名。”那老卒笑道,“隻管喚咱姓名,甯破戎便是了。”
“寧?”衛央一皺眉,片刻恍然,笑道,“原來還是名人之後,我聽說甯大哥這一支出自周武王同母弟周時衛地康叔,不知是不是?”
甯破戎驚訝地睜大眼睛:“不察率正竟能將咱們和上古先賢連上幹係——待歸家,咱定要教家老考證才是,有那樣大名鼎鼎的祖宗,說出來也是榮耀不是?”
衛央笑道:“甯大哥知衛康叔麼?”
甯破戎哈哈大笑:“我倒知曉吃菜咽糠,衛康叔,那是誰?姓衛名康的一位老者麼?啊呀,那也不準哪,倘若這樣,該是率正祖先才是。”
這破水平,衛康叔就姓衛?
按你這思維,唐太宗豈不應該姓唐,周文王豈不應該姓周?
這果然是個糊塗人,不過,出身貧寒的人家,能知祖宗八輩也是甚不易的事情了,要追溯那麼遠古的事情,誠然難為人了。
沉吟一下,衛央道:“華夏姓氏,都可追溯到上古八姓裏頭去,至於哪八姓,我可沒那本領都記得全,所謂四海一家,說的就是咱們是都為炎黃二帝的子孫……”
後頭鎖著腦袋聽稀罕的竇老大忍不住打斷問:“敢問率正,咱們漢人都是炎黃二帝的子孫,那這些個胡虜戎狄,祖宗又是誰?”
衛央一怔,順口道:“這我哪知道?恐怕他們自己都稀裏糊塗,老竇你怎地想起這個來?莫非你有心為這些個胡虜考證祖先麼?我聽說這些胡虜部裏都有祭祀之類,你若能替他考證出祖宗,指不定能奉你個大祭司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