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竇老大將衛央第一道軍令傳下之後,隊伍中立刻又聒噪起來,這些人不敢直麵衛央,於是暫且將那兩日來的恩怨拋在腦後,很快形成一撮一撮的小團體,纏著竇老大耍起了滾刀肉。
竇老大不情願當衛央的幫手整治這些人,可事已至此,衛央已立在最高處冷眼瞧著他,是賞他還是罰他都在一念之間,想想利害,竇老大決定靠著衛央,畢竟人家是大都護府典令的百將。
當時丟個眼色,與他交好的十來個老兵油子鑽了出來,不用竇老大指使,人群裏一番挑撥離間,又仗著人多勢眾有依靠威脅利誘,很快化解了匆忙組成的幾個小團體,人心散了,誰還敢反對竇老大當軍吏,誰還敢反對軍吏傳下的軍令?
馬入山中,聒噪的人群頓時沒有了聲響,踢踢踏踏的馬蹄聲,驚動了悠然安靜的鎮子,新雨之後滾一身泥水的孩童紛紛圍在道邊看稀奇,有知曉這一屯是輕兵營死士的爺娘急忙出來拽著往屋裏躲,路邊閑走說話的人也三三兩兩分了開來,拿眼覷著這群連兵器也沒有的守備軍,年老的竊竊私語,年輕的漸漸大聲嬉笑起來。
衛央細看那留待交結老卒的情緒,對此他無動於衷,甚至還有些站在鎮民那邊看熱鬧的心態,心中想道:“看來,這時代的軍民關係,唔,是人家正規軍和鎮民的軍民關係是比較好的,這倒是個有趣的時代。”轉瞬又起了個撓頭的問題,“輕兵營替換子丁屯代守這馬家坡子鎮,想必大部分鎮民是還不清楚的,這些都是邊民,如果讓他們知道甲屯是輕兵營的新卒,說白了就是一群還沒經過教化的罪犯組成的軍人來守備他們的家鄉,軍民關係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要想躲過戰場搏命,既然到了這馬家坡子鎮,衛央就覺著那就隻有在駐守的過程中讓大都護府放心地讓甲屯繼續駐守下去,這樣既達到了目的,而且自己也不用想別的辦法,甚至用逃走來解決問題。
這馬家坡子鎮,所處正在群山環繞中一方平地處,四麵環山,隻有東南兩麵官道彙聚在鎮中,要出北往西,隻好自鎮外山下路上過去。這平地不小,自西向東為一條淺淺小溪拉出狹長的方形,方圓不下千丈,兩岸屋舍連綿,怕得有數百戶之多,更有驛舍鎮所商鋪集市,最繁茂處竟有幾所食坊,外頭依著三五家酒肆,不遠處茶坊的博士懶懶地靠著門鋪木樁撲扇著汗巾。
留守待交結那人笑道:“衛百將請看,這馬家坡子鎮原本是沒有這麼多食坊酒肆的,前些年這裏駐紮的也隻是一隊軍卒,後來修成了駐地,這才有一屯人馬駐守進來。咱們子丁屯自前年駐守進來之後,這些個行商的販賣的才得了便宜,那幾家食坊,大多還是自原州渭州來的小商販掙足了大錢才架起的哩。”
哄雜聲裏,馬到駐地營前,營門鬆垮垮地關著,裏頭歪歪斜斜站著幾個土兵值守,瞧見人馬到來,連忙挪開鹿角柴門,迎麵向這邊笑嘻嘻地拱手招呼過了,他們也不走,站著又瞧起甲屯這夥人的熱鬧。
這駐地並不寬大,四方形的靠山坐著,處在聚集繁茂處的正北麵,營地後再沒有人居住,隻有茂密的植被和最高處高高的哨樓。駐地外麵被柵欄圍著,四麵灑著十二座軍舍,軍舍與山之間蓋起了簡單的馬廄,那子丁屯也是馬軍,走時留下了成堆的草料,想必交結的時候衛央還需要點查畫押。
身為百將,衛央自然有自己的軍舍,就在十二所大軍舍的最當中,旁邊一左一右兩座低矮些的,那是備給兩個隊正的屋子。
百將軍舍門前有高高的旗杆,甲屯也沒有自己的旗幟大纛,這隻好讓它光棍地朝天豎著,那留守的看天色不早,待竇老大過來牽著白馬往馬廄裏去了,便向衛央提出了告辭:“衛百將既然已經到了,某也算完成了職責,應該在人定之前趕回營地去,不如這就先點查物資度用,咱們交結了可好?”
衛央向栓了馬主動在旗杆下站成十行的新卒們揮揮手:“老竇瞧著分好軍舍,先行拾掇好鋪蓋炕頭,待我點查好之後,再行分配即日起的巡哨安排。徐渙你來跟著,老竇有得忙,你來助我對照點查數目。”
老竇忙問:“那,徐渙的行伍安排在何處?”
衛央想了想問徐渙:“你想去哪一伍?”
徐渙沒有猶豫,徑直道:“如果百將允許,我情願跟著百將,請百將放心,伺候人的活計我都會。”
衛央笑道:“我有手有腳的,要你伺候什麼?這樣,老竇你看著給安排,不必有什麼忌諱,回頭告訴我一聲就行了。”
徐渙臉色微微一變,他不明白衛央這是什麼意思。
竇老大也吃不準衛央到底怎樣看待徐渙,為難地撓起了腦勺。
衛央可沒想過要特意怎樣照顧徐渙,徐渙戒心很重,雖然殺人事出有因,但自己還沒真正了解這小子,放在身邊做什麼?更何況,衛央還沒有和一個男人同住一屋的習慣,尤其最近心思比較多,可能會說夢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