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四年九月二十八日,中秋節,天陰,南方。
學校難得的放了一天假,早上給小區送完牛奶後,我便背著畫架來到廣場上找了個僻靜的位置布置起來。
漸漸的行人多了起來,多得是一家子出門逛街,也有年輕的情侶牽著手在我麵前走過。我一邊調著顏料一邊觀察著來往人群,並在心中勾勒出每一個人的輪廓。
第一單生意居然是一個紮著米老鼠頭飾的小女孩,大約七八歲的模樣,左手被母親牽著右手拿著雞腿,父親則抱著全家桶和一隻氫氣球笑嗬嗬地跟在後麵。
“哥哥你是在畫畫嗎?”小女孩站在我麵前一邊咬著雞腿一邊問道。
“嗯。”
“那你能把我畫上去嗎?”
“可以。”
約莫十分鍾後,我將她啃雞腿的樣子畫了下來,然後遞給她看。
“啊嗚......”她鼓起嘴巴滿臉的不高興,“怎麼沒有爸爸媽媽啊?”
“可能是爸爸媽媽長的太高了這上麵站不下吧。”她媽媽蹲下來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然後對著我歉意的一笑,說:“多少錢?”
“您隨意吧,我是第一次幹這個畫得也不好。”我說。
後來陸續來了些人,大都是情侶,也有小孩和婦人。零零散散的直到天黑一共接了十多單的樣子,因為隨意,給多少的都有,出了第一單接了一百塊外,後來大多是二三十塊,甚至還有人給五塊的。結算下來,有三百多塊。
收完畫架什麼的再趕到餐廳幹完工作後已經是夜晚十一點多,我從廚房後門出來背著畫架感覺有點冷。中午隻吃了一塊麵包喝了點礦泉水,此刻真是餓的要命。於是到路邊攤吃了碗火鍋粉,路過超市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買了兩個最便宜的月餅。
我一邊咬著月餅一邊朝學校走,路過轉角的時候突然被一個乞丐絆倒了。我站起來拍拍屁股正要走,卻看到那乞丐正蜷縮著身子抱著膝蓋發抖。
街燈有點昏暗看不太清,但是還是發現了他的膝蓋流血了。我蹲下來看了一會,然後伸手去扶他,他慌忙向後一躲。於是我隻得放棄,我對他說:“我帶你去醫院吧?”
他隻顧著搖頭也沒說話,雜亂肮髒的長發遮住了他的麵目。
“我得趕緊回學校。這樣吧,這是我身上全部的錢。先給你,明天我還來,你也別擔心我跑了,每天下了班我都得從這過。要是不夠明天再給你。”說著我便掏出了口袋裏全部的錢塞給他,然後轉身離去。
走了幾步,覺得還是有點過意不去,幹脆返回去將手中另一個月餅交到他手裏。
“謝謝。”他小聲地說。
“沒事。吃完趕緊去醫院看看吧。明天見。”我衝他揮揮手隨後離去。
等我第二天再路過的時候,那個乞丐再未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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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出來,外麵走廊裏隻有阿情和夢鵲。
我看著阿情,阿情做了個請的手勢隨後轉身離去,我走過去牽著夢鵲的手跟在後麵。一路無言,很快出了院門然後下山。
到了路口阿情對我說道:“需要我送你們回去嗎?”
我擺擺手示意不用,天色尚早約莫下午三點左右,應該不一會就有路過的計程車。阿情點點頭然後返回,很快便消失在山林間。
我鬆開夢鵲的手,一時間腦袋裏縱橫雜亂,思緒萬千不知從何談起。
“先走著吧。”我說。
“哦。”夢鵲應和一聲便自主地跟在我身後。
如此,我倆便在寒冬初融的郊外公路上前後而行。一旁是蔥鬱的山林一邊是荒蕪的山崖,偶有覓食的野兔在林間穿梭撞到樹幹,一片積雪便悉悉索索地滑落下來堆到路邊。
我踹著雙手在前麵走不知覺中加快了速度,有幾輛空車擦身而過也沒注意,直到我聽到背後傳來細微的喘氣聲。我猛然停止腳步向後轉身而定,小跑在微風中的夢鵲雙頰凍得通紅,就連鼻尖也紅透了。圍巾和頭發上沾染了不少自樹枝上滑落的雪花。
她見我停住,立刻露出微笑來,微微放慢了腳步。
直到她到了我麵前頓立,我依然緊皺著眉頭。
“怎麼啦?”她摘下手套放到口袋裏,然後抽出我的手將其握住。
我很想就此說些什麼,或者說些其他無關的話題,就像上次站在這裏一樣。哪怕是談論天氣也好,可是我就是開不了口,無數的話頭在我喉嚨盤旋掙紮一旦脫口而出便是傷人的利器——哪怕像是一句“晚餐吃什麼”這樣的話此刻的我也無法保證語氣的恰當。言語如刀,字句內容、語氣舒緩、間隔停頓,甚至說話的神態都有致命的禍患,因此我無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