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林間靜的沒有一絲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寂寥無雲的夜空中,唯有那輪明月高懸著,恬靜而又輕柔的撫慰白日被焦陽灼烤的有些枯黃的樹葉。即使偶爾出現幾顆星星,也不得不在月亮強大的光輝下退散而去,僅剩下殘存的光點如沙粒般散落天邊。
林間的水霧漸漸從泥土中揮散開來,籠罩住了叢林深處的每個角落。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徹底打破了這一方天地的靜謐安寧。側耳聞聲,那腳步急切而又淩亂。
“眾弟子聽令,把守住所有下山的路口,絕不可放跑一個孽障!”
話音落下,隻見大約二十多人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從霧氣中現出身形。他們清一色身著水藍色衣袍,腰間佩戴著玄清宮象征身份的碧色腰佩。所有人的眉心都沉凝在一起,仿佛已然預知到此戰的凶險。
突然,一道劍氣從黑暗中飛來,仿若風刃般將夜空劈成了兩半。禦劍人雪白的衣裾飄散在風中,鬢角間的發絲也隨著一起在脖頸間散溢開來。他輕身一躍站在地上,右手微微抬起,在空中一比,那把仙劍便乖乖飛回腰間的劍鞘之中。
眾弟子定睛望去,隨即高聲喚道:“宗主!”
弟子們口中喊得宗主,正是玄清宮劍宗宗主風廣霖。
玄清宮自立派起分為劍、法、靈三脈。靈宗景空真人,和法宗紫方真人皆已是半仙之身,想來不出一個甲子便可得道成仙。風廣霖年紀雖輕,但在仙術的研習上卻也不輸前輩,因此才在上一任宗主虛隱真人繼任掌教之後,名正言順的被抬上了宗主的高位。
“走吧。”風廣霖的目光迂回在登上雲頂天台的石階上,他這般清和、平淡的語態似乎與當下緊張的氛圍格格不入,可就是這樣一個清風朗月般的人,此刻的眼眸中卻夾雜了太多難以解釋的負麵情緒。
忿恨,掙紮,無奈,憂傷……
一切的一切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但卻同時又讓他感到清醒。他很清楚此行的目的是什麼,沒有什麼能影響今日的結局,沒有!
“弟子皆當聽從宗主號令,這便待我等上前探路。”
“不必,緊隨與我便是。”
風廣霖的聲音仿若漣漪般,在這夜晚的霧氣中漸漸暈散開來。他的聲音雖輕,但眉眼間所散發出的英氣仍讓人感到一種被信服的安定。
話音落下,他雲袖輕擺,一步步踏上了通往山頂的石階。
隨著林木的愈漸稀疏,透過這一片朦朧,隻見一柔弱的倩影依稀浮現在眼前。空空蕩蕩的天台石板上,她豔紅如血的衣抉在風中狂舞。白衣黑發,素淨的臉龐上掛著幾絲薄汗。寥寥數十年光陰似乎並未在她臉上留下絲毫痕跡,依舊是膚若凝脂體態嬌纖。她長相雖算不上有多嬌美,但五官卻是極為的精致。一雙形核眼,一汪幽深的泉,漆黑的眼眸裏埋藏了太多不忍回憶的過往。而唇間原有的那抹嬌顏,也似乎在這冰冷刺骨的晚風捶打下,失去了光華,顯得略發有些蒼白起來。隻是眉心間那顆朱砂痣,卻依舊紅的那般刺眼。
風廣霖滿目躊躇的望著她,雙唇輕啟,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身邊的一名弟子見風廣霖一動不動的呆站在原地,想來是在顧忌什麼不好出手,便開口說道:“宗主,弟子這就去將她擒住。”
風廣霖伸手一攔,將那弟子擋在身後。隨即定了定神,邁開步子,一步步走到了那女子身旁不遠的地方。
夜空下,兩個身影。
咫尺間,半晌相視無言。
“你是來殺我的嗎?”女子眼中似有流波盈動,她語氣清冷,可臉上卻未帶一絲表情。
“是的。”風廣霖淡漠的口吻讓空氣中的流質瞬間凝結。
女子側過身,遙望著天邊的星點,悵然歎了口氣,幽幽問道:“你恨我嗎?”
“恨。”
“有多恨?”
她的話使風廣霖原本鎮定的心,開始變得躁動起來。他目光從女子的麵龐上掠過,轉而望向遠處的一顆矮鬆。他明明有恨她的理由,可為何在她的麵前,他卻反而變得心虛起來,甚至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曾經對彼此的怨懟在潛移默化中被蒸騰開來,轉幻成另一種折磨人的情緒。
“你應該恨我,我想盡辦法扮作玄清弟子,接近你身邊,隻不過為了你偷走你守護著的那顆靈魄珠。”女子的眉心微顫,嘴角掀起了一絲嘲弄的微笑。“你這個傻子,竟還真的動了情,虧得你修道近百年,居然仍未褪去凡人的愚稚。”
“大膽魔女!竟如此不知死活的口出妄言!”身後的玄清宮弟子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憤,大聲斥道。
“妄言?!哈哈……哈哈……”女子仰天大笑,她沉吟片刻接著說道:“你且問問你們這位宗主,到底是我口出妄言,還是這一切本是如此。如今你們玄清宮的這群笨蛋,居然整整耗費了七年才好不容易將我困於此處,想來這會兒都恨不得衝上來將我千刀萬剮了。風廣霖,不如你親自動手,給我個痛快的,也不枉咱倆相好一回。哈哈哈……”女子癡笑著,仿若一朵帶刺的薔薇,迎著風霜,如火焰般耀眼的綻放著,那般的肆無忌憚,無所謂後果。
她尖銳的笑聲仿佛一把尖刀一般,狠狠紮在風廣霖那顆早已因她而頹敗的心口上。他索性拋下所有顧慮,除卻所有雜念,就像當初來前時所預想的那般,轉瞬間拔出仙劍,一個瞬步上前,正正的刺入女子的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