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上樓去,老賈兩眼放光。王宏偉心算一遍,已經知道這些錢可以租兩天攝像機。一天給客戶拍資料,一天拍我們自己的東西。事情來得太突然,誰也不知道拍什麼,最後決定到廣場拍點東西,拍到什麼算什麼,拍了再說。三個人分好工,賈樟柯當導演,王宏偉當製片,我當副導演。這基本確定了我們以後在小組中的分工。去學院器材科租攝像機時,才想起還沒有攝影師,我去宿舍裏找了半天,正好攝影係90班的女同學朱炯沒事,願意幫我們忙,便一起去拍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選擇天安門廣場拍攝我們電影生涯的第一個鏡頭,沒有任何具體的原因,這是心靈的選擇。為客戶幹完活後,1994年5月26日,‘北京電影學院青年實驗電影小組’終於開始了實際的拍攝行為。

“拍攝時間曆時一天。天安門廣場上,我們拍國旗班的士兵和一個修理草坪的園丁,拍合影留念的遊人,也拍集體活動的少年。拍攝時受到許多器材上的限製,從學校租的M3是一種在80年代已被國外電視台淘汰的攝像機,攝錄過程中沒有一條聲道留下完好的聲音。製作後期時老賈幹脆把同期聲全拿掉,把整個影片鋪了一層《瑜伽功》的音樂。最後,我們將這部影片取名為《有一天,在北京》。

“影片完成之後,我們迫不急待地拿給別人看。但沒有想到,同學們看過紀錄片以後都非常冷漠,幾乎連批評的意見都沒有。王宏偉和我像起初一樣又一次懷疑這種實踐的意義,在一群學習電影、熱愛電影、‘懂’電影的學生中得不到任何反響(哪怕是批評的反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學院學生對電影認識隻是故事片(movie),而不是電影(film)。賈樟柯堅定地認為自己是正確的,於是拿著那部十五分鍾的短片,找了一台錄像機放給各個宿舍的人看,可沒有人對紀錄片感興趣,更沒人對他的粗糙的美學感興趣。大家認為拍紀錄片是最簡單的事情,到電影學院來就應該學一點複雜的技巧。”【注:顧崢:《我們一起來拍部電影吧———回望青年實驗電影小組》,載林旭東、張亞璿、顧崢編:《賈樟柯電影〈小武〉》,中國盲文出版社,2003年11月版,第27-29頁。】

05 雛燕初啼聲輕揚

賈樟柯大學期間,拍攝了三部學生作品,除了上麵所說的《有一天,在北京》之外,後來又拍兩個故事短片,一個叫《小山回家》,另一個叫《嘟嘟》。《小山回家》在香港獨立電影節得到大獎,賈樟柯就在那時認識了後來成為他的製片人的李傑明、周強,還有所謂的賈氏“禦用”攝影師餘力為,他們後來成為賈樟柯創作小組的核心,他們決定一起拍電影。通過這幾部電影,我們可以領略到賈樟柯“乳燕初啼”的風采。

賈樟柯是從1995年開始拍攝《小山回家》的。這部55分鍾的作品,粗糙、模糊、控製力不足。現在看來,《小山回家》不是一個成功的或成熟的作品,但它的意義是不容忽視的,它可以被視為認識賈樟柯電影的一個“切入點”,它有一種敏感直接的氣質,意味著真實。

片子沉痛、溫柔,他的思考方式與感情方式,第一次有了完整與深入的表達。用賈氏自己的話就是:“它確立了我的很多方向,比如我以後電影所關心的人群、我喜歡的電影拍攝風格,都在《小山回家》這部短片裏有跡可循。當然它也是個很不完整、很幼稚的作品。但它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是我整個電影生涯的出發點。”【注:引自[美]白睿文:《光影言語:當代華語片導演訪談錄》,羅祖珍、劉俊希、趙曼如譯,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8年10月版,第173頁。】所以說,這部電影,對賈樟柯的專業成長有著深刻的影響。

這裏我們不妨追蹤一下賈樟柯拍攝《小山回家》的經過:

拍完《有一天,在北京》這個短片之後,賈樟柯腦子就想拍部故事片,來描寫那些從外地來北京工作的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