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的是,最終我還是睜開了眼睛。
隻是,我能看到的距離,不過是頂上雪白的天花板,想要扭動轉動下脖子,發現整個人所有的部位都沒有了知覺,想要開口說話,卻張不開嘴巴。
就像是半夜被噩夢忽然驚醒,意識模糊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裏,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自己不能動彈。周圍安靜得讓人害怕,隻有滴答滴答的不知道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音,感覺像是被整個世界給遺棄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
很長時間之後,我才聽到有人在小聲的說話,“病人已經醒了,不過現在還沒有渡過危險期,需要在重症監護室觀察。”
聽到這話,我確定自己還活著。
我現在是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嗎?可是在這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呢?想著想著,就又困了,索性閉上眼睛,再次昏睡了過去。
這一次睡過去,我意識再次清醒的時候,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不管自己怎麼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眼前始終都是一片黑暗。
怎麼回事兒?我失眠了嗎?
身邊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可是他們說的話我卻完全聽不明白。
“婷婷,我是媽媽,你現在能聽到我說話嗎?如果你能聽到,就動動手指頭好不好?你不是想要媽媽的病好起來嗎?媽媽現在好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媽媽?我什麼時候有媽媽?她是誰?
“宋婷,我是敬子睿。怎麼回事兒啊你,不想要和我在一起那咋們就不在一起唄,好歹你要醒過來和我說句話啊,你就這樣躺在這裏裝死是幾個意思?”
敬子睿?是誰?我為什麼從來記不得這個人?
“宋婷,我是江軍,龍又廷死了,是真的死了。司隆已經把我們的錢都還過來了,現在我把這筆錢用在了我們新公司的APP上麵,你快點醒過來簽字,然後我們就可以重新再做我們的事業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加強管理每一個細節的,一定不會讓以前的情況再次發生,你醒過來吧,去我們的新公司看看,以後會越來越好呢。”
這又是誰?說的亂七八糟的都是什麼啊?
“宋婷,我是羅恩,你還記得我嗎?我爸爸被我說服,從香港來A市了,你快點醒過來我們一起去找梁東偉和寧清,有我爸爸在你就放心吧,這件事一定會給你一個解決辦法的。可是要解決,你得要先醒過來啊。宋婷姐,你醒醒吧。”
這個叫什麼羅恩的女孩兒,說著說著竟然哭了起來。
我覺得這群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的人,說的這些我完全聽不懂的話,讓我腦袋都快要爆炸了。簡直不願意在繼續聽下去,就想要再次好好的睡上一覺,不想要聽到這些人嘮叨了。
其實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我也想要開口回應,隻是總感覺自己沒有力氣張不開嘴。也想要睜開眼睛看看這些人我是不是都認識,卻總是沒有力氣睜開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幾覺,也不知道這些人重複著這些話在我麵前說了多少遍。經常就是醒了聽他們在說,說著說著我又睡著了開始做夢,夢裏有亂七八糟的很多人,但是都是零零碎碎的片段,始終沒有辦法整合成為一件完整的事情。
這樣持續了好長時間,又一次那個叫敬子睿的人在我麵前說:“宋婷,你還記得於思成嗎?他是你以前的老公,你們結婚了7年,他死了,就在昨天的時候死的,在精神病醫院裏麵撞牆自殺了。原本今天就該是他出殯的日子,不過聽說沒有一個人去接手管他的事情,醫院已經把他的遺體捐贈給研究機構了。這一年多以來,你不是日思夜想的就想要他沒有個好下場嗎?現在他是沒有了,你倒是醒來好好的和我們慶賀一番啊?還有,你們的女兒丫丫,在北京的舞蹈學校上學,這些你都還記得嗎?說起丫丫是真的優秀,已經被央視春晚選中,跟國內有名的舞蹈家楊某萍一起登上春晚的舞台了呢。這該是值得你驕傲的一件事情吧?所以你快點醒來,我帶你去春晚的現場,看你的女兒翩翩起舞吧。”
“宋婷,醫生說你醒過來的希望會很小,不過我知道你一定會醒過來的對不對?就像是我出事的那次,我夢到了你的臉就醒了,所以你也會想到某個人就醒來的對吧?現在惡人終於都有了報應,你是不是應該醒過來看看了?”
“我記得我第一次正眼看你,就是在那個傍晚,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要去酒吧。其實你不知道,你穿的那身衣服真的好醜,就像是那些站在天橋下麵100塊錢一次的那種女人。不過你還是自信滿滿的,穿著那身不適合你的不倫不類的衣服去了。那是我第一次好好的看你,我覺得你是個有故事的女人,結果是真的,你全身上下都是故事。而你身上的故事就像是有種魔力一般,讓我不自覺的想要靠近你,站在你的身邊保護你。”
“噢對了,你媽媽已經是真的醒過來了,真的,現在徹徹底底的恢複成了正常的狀態。這段時間我在醫院守著你,你媽媽也很辛苦的每天幫你擦身子為你翻身。她每天都在哭,眼睛都哭腫了。”
今天,好像就隻有這個叫敬子睿的男人一個人在我身邊,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很多。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聽來的故事,從我小時候出身,到我爸爸出車禍死了再到我們兩個人認識以及那些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在我麵前說。
我忽然有種靈光一現的感覺,覺得自己在這段時間的夢裏,好像夢到過他說的有些事情和有些人,可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怎麼努力也都拚湊不到一起。
但是至少,我能確定眼前的這個人和我是有什麼關係的,而且他的聲音非常的好聽,好聽到我覺得很陶醉也不覺得煩躁,我開始對自己想不起來這些事情而感到苦惱.
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我麵前說了多少遍這些事情,我也開始能慢慢的一點點的把這些事情串聯起來的時候,我忽然有種很迫切的願望想要看看這個聲音那麼好聽的人,到底是長成什麼樣子。是不是跟我在夢裏片段裏夢到過的人一樣,所以在他再次和我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很努力的睜開了我的眼睛。
是的,我終於睜開了。
再次看到這個清晰的世界,並不是雪白的天花板,而是一張我在夢裏夢到過無數遍的熟悉的臉。他是敬子睿,他的臉距離我很緊,我能清楚的看到他臉上的毛孔,能看到他的黑眼圈,以及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時候吐在我臉上的氣息。
可是我依然還沒有辦法張開嘴,喊一聲他的名字。
這已經足夠讓他高興了,他的表情從驚愕到開心再到不敢相信,然後不停的問我:“宋婷,你這是醒了嗎?宋婷,你真的醒了嗎?”
是的,我醒了,敬子睿,我能看到你了。你還是跟我夢中的那個他一樣,英俊帥氣,不同的一點是,你比我夢中老了很多。
我的思維在想,嘴上也沒有辦法說。
敬子睿轉身驚呼著:“阿姨你快點過來,宋婷醒了,他睜開眼睛了。”說著激動的問我:“宋婷,你還記得我嗎?”
我記得,所有的事情我都記起來了,那些零碎的片段我都拚湊出來了。我記得我們在一起出了車禍,我記得在車翻之前你緊緊的抓住了我的手,我記得所有的一切。這種有思維卻沒有辦法說話的感覺讓我很難受,就連搖頭都覺得全身僵硬也做不到。
敬子睿像是知道我此刻沒有辦法開口說話似的,說:“宋婷,你能不能聽到我說話?你現在能夠眨眼睛嗎?”
是的,我能夠眨眼睛。
在他說完之後,我就用力的眨了下眼睛。然後就看到敬子睿高興的都快要跳起來了,“你真的能聽到,那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敬子睿。”
我再次眨眼。
之後,我就看到我記憶中的那個媽媽,出現在我的視線裏,和敬子睿的臉並排在一起說:“婷婷,我是你媽媽。”
媽媽......你的病好了,我知道。
就這樣,我不能夠說話他們就問我,然後我就眨一下或者兩下眼睛,來回答他們的問題。我的醒來讓他們所有的人都沸騰了,很快的時間內,江軍羅恩都出現在了我的麵前,他們都在問我記不記得他們。
我好想笑,我終於還是醒了過來,記起了所有的人和事情。我又好想哭,我除了眨眼睛之外不能用其他的方式來表達我想要說的話。
在我醒來的當天晚上,我又被推進手術室進行第二次手術。下午的時候,我就聽到醫生在病房裏麵,和敬子睿還有我媽媽交代我的情況,說如果這次手術情況好的話我能夠恢複語言能力,不過行為能力還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隻是手術存在百分之30的風險,也就是說有相當大的可能,是我會死在手術台上。
敬子睿和我媽媽都沒有辦法替我做主,他們問我是不是要進行手術的時候,我不停的眨著眼睛說要。
如果我從今以後都沒有辦法開口說話,就隻能這樣看著所有的人為我擔心為我付出,然後我就躺在床上看著他們,那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所有的人都是希望我醒來的,包括我自己,我還想要去春晚的現場看到丫丫表演節目,我還要好好的和敬子睿說謝謝,謝謝他在這段時間裏不停的和我說那些同樣的話。
所以,我一定要能開口說話,不僅如此,我還要能夠站起來,還要讓自己恢複到以前那樣的狀態,做個正常人,用我以後所有的時間來感謝和陪伴不離不棄在我身邊的敬子睿。還有我的媽媽,我要和她重新做一次母女,把這些年我們都錯過的東西都給找回來。
在得到我的許可之後,晚上8點半,我就被推進了手術室。我希望,手術能夠順利,我希望,我還能夠再次醒來。所以從推進手術室開始,這樣的信念就一直在支撐我,知道我耳邊傳來了敬子睿和我媽媽的聲聲呼喚,“宋婷,婷婷。”
我真的醒了。
“這次手術非常成功,大概需要2-3天的治療和聲帶恢複,如果停過這幾天的病人應該就可以開口說話和吃點簡單的流食了。”一個男人在說。
“謝謝你啊醫生,真的感謝。”敬子睿的聲音。
一個月的休養,我的情況已經開始在慢慢的好了起來,除了還不能下地走路之外,我已經能夠開口說話和自己吃飯了。我媽媽剛剛恢複了一些就因為我的事情受到了刺激和沒有休息好,再在醫院熬下去的有些吃不消,加上丫丫馬上就要進到春晚劇組開始訓練和彩排,敬子睿就讓我媽媽去了北京陪著丫丫一起訓練。
這一個月的時間以來,幾乎都是敬子睿在醫院裏麵不眠不休的照顧著我,偶爾羅恩和江軍會過來一趟,不過也是來看看就走,敬子睿從來不要他們幫我做什麼。因為我還沒有辦法自主的翻身,和大小便也會不定時的失常,所以幫我擦身子翻身換尿不濕甚至是洗下身這樣的事情,也都是敬子睿在幫我做。
看著他每天忙忙碌碌的在我身邊轉悠,有時候我的心裏會非常的過意不去,覺得是自己拖累了敬子睿。但是每當我有這種想法的時候,敬子睿總會笑嘻嘻的跟我說:“你不要我做那你就站起來趕我走啊,等你站得起來能夠趕我走的時候,我絕對就走。”
我站不起來,所以沒有辦法趕走他。
就算是在這樣忙碌而又繁瑣的照顧我的日子裏,敬子睿依然在每個陽光燦爛的上午和下午,會推著輪椅帶我去醫院下麵的花園裏逛上一圈。
他的照顧,也讓醫院的小護士和其他病人羨慕得要死,很快他就成了醫院裏麵照顧病人的模範家屬。我們走到哪裏,都會聽到有人在說:“你看那是敬子睿,無怨無悔的照顧宋婷都好長時間了,真是現在打著燈籠都不好找的男人呢。”
又是一個豔陽高照的下午,敬子睿推著我在樓下的花園裏曬太陽,我仰頭靠在輪椅上,他就在我旁邊低聲的吟唱。這些日子以來,他總是在閑下來的時間裏都為我一個人唱歌,從50年代的革命歌曲到現在的嘻哈搖滾,他總是在變著花樣兒來讓我消磨難熬的時光,讓我忘記疼痛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江軍和羅恩來醫院的時候,偶爾也會和我說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我們的車禍。已經基本上可以確定是人為的,因為在事發之後司機當場就逃逸了,留下一臉沒有車牌號的黑車。警方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那個肇事司機,所以也沒有辦法知道到底是誰幹的。
不過我和敬子睿兩個人的心裏都非常清楚,能做這件事的就是賭場的那些人了。因為梁東偉所做的一切,就是想要借用別人的手來除了我。
隻是他可能沒有想到,我畢竟命大,一輛車那樣直挺挺的朝我衝過來,我竟然可以恢複到現在這樣安然無事,並且醫生說我站起來走路的希望也是很大的。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我媽媽不僅沒有被他們恐嚇導致病情更加嚴重,反而是徹底的痊愈了過來。
所以梁東偉和寧清這兩個人,在我醒來之後的一直都在琢磨著,要怎麼解決掉和他們之間的恩怨。敬子睿總是不要我去想這些,每次我問他的時候他要麼避而不談,要麼就直接打斷我說:“你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安心養病聽我唱歌。”一般說完之後,他就開始自顧自的唱起來,根本不會再給我機會問下去。
不過今天下午,我固執的再次問起了車禍的事情,我大聲的打斷了敬子睿唱歌,說:“子睿,我現在已經好很多了,除了不能下來走路什麼都OK,所以你是不是應該和我說下,車禍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安心養病聽我唱歌。”敬子睿還是一貫的說法。
這次我倔強的不要他再唱下去了,“敬子睿,你給我聽好,我他媽的差點兒就死在這場車禍中了,最大的受害者是我,我不應該知道這些事情嗎?”
敬子睿停止了唱歌,轉過頭來看了我很久,才開口道:“肇事的司機還沒有找到,你想要知道什麼?連我都不知道,怎麼來告訴你?”
“會是梁東偉嗎?”
敬子睿搖搖頭,“不知道。”
其實我們心裏都已經知道了是怎麼回事,隻是現在都沒有確鑿的證據來證明,這一切都是梁東偉所作的。記得在車禍以前,我們聯係了何警官,隻是這段時間也沒有聽到敬子睿提起過,不知道他那邊調查到的結果到底是怎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