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我叫韓懿,是江南逍遙樓的少樓主。逍遙樓在江湖上時間不長,祖父輩創這樓至今也不過一甲子罷了。父親生了我和韓霊倆兄弟,指望我們能光大逍遙樓。但是萬事由天不由人,我是要到七十歲的時候,才明白這個道理。

那一年我二十剛出頭,弟弟韓霊愛慕水路五虎幫的幫主女兒陸靜頤,偏生那姑娘不知眼睛怎麽生的看上了我。其實我們一母同胞,眉眼再有相似,也不至於將打跑翡翠樓幾個流氓的弟弟看做是我。奈何我如何解釋也無用,弟弟滿腔怨恨,我在家中委實待不住,索性提劍而去,那個姑娘樂意嫁誰就嫁誰。

那天合該我倒黴,走到鹿鳴山時正巧遇上翡翠樓幾個妖人,待我終於殺盡妖人自己也身受重傷。勉力飛出三十餘裏再無氣力,隻得躺在路邊樹下調息。沒想到才坐下片刻,一陣陰風刮過,天上響個悶雷,不一刻竟就落雨。

我哭笑不得,但運動要緊關頭又不能輕易移動,隻好定定坐著。伴著雨聲,我卻隱隱聽得馬蹄聲響,還有隱隱放歌之聲。

【摸魚兒】歎那日,天雷滾滾,手中無傘悔矣。雨淋淋風淒淒,雙目不辨東西。左東西,右東西,前後都不是東西,好不著急。前有虎後豺狼,一二三隻,攔爺胡同裏。

想美人,卻隻見胖頭魚。清清河水此去,也不給二三錦鯉,恨老天心不齊。潘安死,宋玉去,咋說也該爺有戲。可偏忘記。翹首千萬喚,東方日出,還是打醬油去~~~~~~~

我聽得這狗屁不通的調兒,心裏一陣憋屈。這是甚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勉強算得押韻,但平仄甚麽的…不提也罷,單說那最後一句,簡直就是…

這麽一想,氣走偏了,胸中宛如被千鈞巨石打中,一口腥甜就這麽吐了出來。身子一歪再坐不住就這麽倒了,抬眼正看見小路上一頭瘦驢載著個人行過來。

那人見了我這滿身血汙的卻不害怕,隻是張大眼睛看我半晌,直愣愣撐著傘從我身側過了。我心道這瘟神可算去了,卻不想他又折了回來,下了毛驢小心翼翼問我道:“官差?”

我瞪他一眼。

他點點頭:“大俠?”

我再瞪。

他笑了:“那我救你。”

我正想說你死遠點兒,他卻笑嗬嗬的把我扶著坐好了,也不知從懷裏還是袖裏掏出個瓷瓶來,抖出兩顆藥丸塞進我嘴裏:“放心的吃,管好。”

我半身麻痹推脫不得,心道這人看來不認識我,也不像會武功,大約不會害我,也就依言吞了下去。不一刻小腹中隻覺暖洋洋騰起股氣來,身上竟也不那麽痛了。我心中大喜,忙的運氣導引,也顧不得管身邊這人是走是留。

待我三周天過了睜開眼睛,已是入夜良久。雨自是停了,可我頭上不時滴下水來。抬頭一看,卻是一把破破爛爛的傘罩在我頭上。再定睛一看,方才那人蜷在一側已是睡著了。

本來道上遇見助人一程的我該多謝,但委實對這人沒啥好感。摸摸身上也沒甚麽值錢的東西,隻得解下腰間玉佩算是回禮。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這是我逍遙樓少樓主的記號,他自會拿了玉去樓中領賞。隻是這地方我也就留不得了,還是早些走的好。

抬手將那玉塞進他懷裏,卻不想碰著他的手。暖洋洋軟綿綿的倒是好摸,但再一探,才發覺他衣裳都是濕的。

我心裏一動,衣裳都濕了如何睡得著?摸摸他額頭——好嘛,這二傻子滾燙的腦袋差點兒沒嚇死我。

本來他是死是活也與我無關,但抬眼看看那歪歪斜斜掛在我頭上的破傘,我認命的把這家夥扛起來扔到一邊自顧玩耍的毛驢身上,牽著下山去了。

到了鎮上放眼看著都是黑燈瞎火,我隨意尋了家客棧把他放下,叫小二提幾桶熱水來,順道兒叫請個大夫。他這一走我犯了難,看著熱水隻得歎氣,還是認命的親自動手給這短命鬼洗洗。

脫了他衣裳才發現這家夥身上瓶瓶罐罐的不少,隨手拔開幾個聞聞,倒都是藥,看來是個破郎中。長得挺高可身上精瘦的也不見幾兩肉,果然不是走江湖的人物。再說他那手,也不能叫手,就是雞爪子,確實不見練甚麽兵器的痕跡,隻是右手中指內側有些凸,想來確實習過字。隻是他那酸詞兒…不提還好,一提我心口又疼了。

胡亂給他擦了身上,隨手抹了一把臉,我眉頭不覺挑了。

這家夥之前也沒看仔細,現下瞅著倒是生得眉清目秀,隻是麵色青寡。想著他那包袱裏也沒甚麽幹糧散碎銀子之類,看來是餓了好幾天…難怪唱個小調兒荒腔走板的。

我歎口氣,把這廝翻過去擦擦背,才看見他背後很長一道傷痕。我俯身想看仔細些,那家夥卻打了個噴嚏醒過來了。

我提著帕子趴在他背後,一時尷尬萬分。他倒好,黑溜溜的眼珠子轉了幾轉,突然笑嘻嘻道:“英雄,你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