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命不凡的言鼎終於混得隻剩下一條褲衩了。

一場突如其來的金融危機幾乎衝擊了整個亞洲市場,也讓很多富人一夜之間從萬丈輝煌跌落地獄。此時的言鼎,剛從部隊退伍回到家鄉南江市,麵對這個全新的社會,內心充滿了惶恐和彷徨,前路一片迷茫。

在家裏賦閑了一個多月,父母幫他安排了大大小小十來次相親,他卻無動於衷,所有見過他的女孩後來也都杳無音訊。父母逼婚,鄰居冷嘲熱諷,他雖然還沒看清楚未來的方向,但決定離家出走,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這是一片蒼茫大山,巍巍山巒綿延悠長。

貨車平穩地行駛在叢林裏的盤山公路上,刺眼的陽光好像烘烤機一樣炙烤著大地,油光發亮。

赤膊的言鼎提起灌滿水的軍用水壺,咕嘟咕嘟喝下幾大口水,又抓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把汗,詛咒這狗日的天氣。罵歸罵,心裏卻很高興,因為這趟價值十多萬的貨物可以幫他賺不少錢。一想到這個,他又樂開了懷,悠然自得地哼起了小曲兒。

經過一天一夜的顛簸,終於把貨送到目的地——平山鎮。卸完貨後,他去找收貨人簽字拿錢,卻被告知出門了。

“王老板沒在怎麼也不說一聲,我遲些送貨來也行啊!”言鼎出發之前跟工廠老板王鐵成聯係過,是王鐵成讓他送貨過來的。

“哎呀小兄弟,你是不知道,王老板本來是說好等你送貨過來,但突然說有事要出門,走得很急,所以來不及通知你,還說讓你放心,一回來馬上付錢。”說話者是王鐵成手下幫忙的老夥計韓山,跟言鼎也熟。

但言鼎不拿著錢不放心,再說這可是十多萬的貨款,大部分都是借來的,是他的全部身家,要是有個閃失,就全完了。

韓山看出了言鼎的疑慮,語重心長地說:“小兄弟,不是我多話,這就是你不對了——你看咱們也不是第一回打交道了吧,王老板這人咋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次拖欠過你的貨款?再說王老板這次突然出門是談大生意去了,還能賴你十來萬?我剛剛跟老板打過電話,但沒接,也許正在忙吧,你就先回去,等他一回來立馬給你錢。”

言鼎想想也是,跟王鐵成打了那麼多次交道,那人還不錯,付款也爽快,總是顯得財大氣粗,幹什麼都一副有我無你的樣子。

“要不我給你打個欠條?”韓山主動提出,言鼎還沒反應過來,他卻又道:“算了算了,你看我打欠條也不合適,財務不在,要是我打欠條,到時候真出點什麼事……我是說假如啊,假如要是真出點什麼事,我這不是給自己惹一身騷?”

言鼎不是那麼細心的人,加上以前也沒出過問題,沉思了片刻,於是說:“我還真有急事要趕回去,還有一批貨要馬上去送,你看我在這等著也不是辦法。這樣吧,我還是先回去,回頭再跟王老板聯係!”

韓山抬頭看了一眼快要黑的天空,無奈地歎息道:“這樣吧小兄弟,你看天色也不早了,要是不趕的話幹脆住上一晚,明兒一早再走如何?”

“算了算了,不住了,還有幾趟貨等著送,時間緊得很,回頭見。”言鼎說著已經轉身往車上走去。韓山在背後喊道:“放心吧小兄弟,老板一回來立馬給你辦好這事。”

韓山的話讓言鼎暫時吃下定心丸,連夜趕了回去。但他做夢都沒想到,正是自己一時疏忽大意,這筆款差點就打了水漂。

回來後,言鼎跟韓山打了好幾次電話,但都說王鐵成還沒回來。他本來是個大大咧咧的人,也沒在意,但這一拖就是大半個月,他再也坐不住了,隻好親自又跑了一趟平山鎮。

“哎呀,是真沒回來,我也正急著呢!王老板以前出門,說什麼時候回來就一定會什麼時候回來,但這次也不知咋了,一去這麼久也沒個音訊,家裏這麼多人還等著他發工錢吃飯呢。”韓山也顯得左右為難,“我說小兄弟,這次的事實在是不好意思,我也是沒辦法呀,要是我有錢,幹脆就先給你墊付了算了。”

言鼎聽他這麼說,想想他也是為難,隻好問:“那王老板的家人呢?他的家人沒在這邊嗎?”

“沒有,王老板自從在這邊辦廠以來,就沒人見過他的家人,好像聽人說是結了又離了。”韓山說,“小兄弟,你看你人已經來了,王老板又沒在,這可怎麼辦?”

當過兵的言鼎,其實是一個心思縝密的男人,王鐵成離開這麼久都沒回來,而且連電話都沒一個,之前的僥幸心理不複存在了,疑惑地問:“王老板的生意是不是出了問題?”

“怎麼可能,廠子裏不是正在熱火朝天地生產嗎?”韓山趕忙說,“王老板是個實在人,如果真出了什麼事,會打電話回來的,我看你是想多了。這樣吧,要是沒事的話,幹脆在這兒住上幾天,說不定老板突然就回來了。”

言鼎沉吟了片刻,道:“要是再見不到人,我打算進城裏去找找。”

言鼎這次前來是從百忙中擠出來的時間,來這一趟實在是不容易,抱著碰運氣的態度,決定先待兩天。當晚,他在平山鎮上一家小旅館住下,躺在床上,腦子裏突然蹦出一個奇怪的念想,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於是幹脆起床出了門,趁著夜色摸到王鐵成的工廠,驚異地發現辦公室的燈亮著。

“這麼晚了,辦公室怎麼還有人?”他悄然摸過去,不多時燈突然熄滅,緊接著走出來兩個人影。他定睛一看,其中一人是韓山,另外一人竟然就是自己苦找的王鐵成,再也忍受不了被欺騙的感覺,心裏大罵道:“狗日的,竟然串通起來騙我……”

他沒有立即上前,而是悄然跟隨其後,然後見他們進了一座平房,於是趴在窗外偷聽。

“老韓,這件事你一定要穩住,我連夜還要走,等處理好那邊的事就回來。”王鐵成的聲音。韓山道:“老板,那小子是個蠢蛋,我跟他說什麼都信,您就放心吧。”

言鼎聽了這話,心裏非常不是滋味,正想破門而入,又聽王鐵成說:“言鼎是個不錯的人,要不是資金上出了問題,我也不想這麼幹啊!他既然來了,你就好好招待一下,總之能拖多久就多久。”

“老板,這事兒您就不用擔心了,反正貨咱們收了,又沒什麼憑證,退一萬步說,就算您不想給他錢,他也拿咱們沒法子。”韓山的話讓言鼎咬牙切齒,腦袋一片空白,沒想到自己從一開始就掉進了圈套。

王鐵成又說:“這事兒以後再說吧。你先回去,記住我的話,暫時穩住他,我得馬上走,那邊有新的消息會及時跟你聯係。”

言鼎再也忍不住,往門口一橫,韓山開門的時候被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王鐵成一頭衝過來,當他看到言鼎時,先是一愣,繼而垂下了腦袋。

言鼎盯著王鐵成的眼睛,冷冷地說:“王老板,要見你一麵還真難,不過我們總算還是見麵了。”

王鐵成尷尬地笑了笑,這才涎著臉說:“兄弟,你看這……我這也是剛回來,還準備等你休息好之後去找你呢!”

“對,對,對,老板也是剛回,我還……”

年輕氣盛的言鼎終於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怒喝道:“你他媽的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姓王的,虧我那麼信任你,你竟然騙我,我打死你……”

“別,別,別……”韓山忙阻攔他,“言兄弟,你千萬別誤會,王老板他是真的剛從城裏回來,還打算等天亮後就去找你……”

王鐵成也跟著賠罪,言鼎看他們表演完了,才冷冷地說:“既然這樣,把貨款給我。”

韓山看了王鐵成一眼,王鐵成歎息道:“兄弟,你是真誤會我了,我沒說不給錢呀,發這麼大火幹什麼?”

言鼎想起他們剛才那番話,火苗瞬間就躥出了胸口,一聲怒吼道:“王八蛋,還睜眼說瞎話!你們剛才在屋裏的話我都聽見了,你們想串謀起來陰我,今天要是不給錢,你們誰也別想走。”

王鐵成臉色凝重,訕訕地說:“言兄弟,你這些話可是過激了啊,咱們有事說事,你說你這樣一鬧,咱們還怎麼談?”

言鼎冷笑道:“王鐵成,你別跟我在這兒說風涼話,今天要是不給錢,有你好受的。”

韓山插話道:“言兄弟,你看你怎麼就聽不進去話呢?王老板說了不給錢嗎?”“那就趕緊把錢給我!”言鼎瞪著眼睛,怒火全都浮現在臉上。

“不是不給錢,是王老板的資金暫時出現短缺,等……”韓山還在幫王鐵成辯解,言鼎一拳打了過去,正中下顎。韓山發出一聲慘叫,一個趔趄仰麵倒地,嘴角邊滲出了鮮血。

王鐵成驚慌失措:“你這是幹什麼,怎麼打人了?”

“打的就是你們這兩個王八蛋。”言鼎一步步逼近王鐵成,“我讓你把錢給我,聽到沒有,要不然對你不客氣了!”

王鐵成突然說:“什麼錢呀,誰他媽欠你錢了?”

這話倒讓言鼎愣住,遲疑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問:“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沒聽見嗎?誰欠你錢了,我勸你趕緊走,要不然我可報警了。”王鐵成突然之間好像變了個人,言鼎反而像被將住的一顆棋子,已經被逼入了死胡同,走投無路。

王鐵成又道:“兄弟,你打了我的人,看在咱們之前的交情,我就不跟你計較。時間也不早了,回去吧,好好睡上一覺,休息好了明早好趕路。”

言鼎腦子裏一片空白,瞬間短路,直到韓山說:“走吧小兄弟,早點回去休息,有什麼事明兒早上再說。”

“你說什麼?”言鼎終於爆發了,深埋在心底的怒火如火山熔岩噴射而出,韓山還沒反應過來,被他一腳踢到了牆角。

王鐵成見狀不妙,想要奪門而逃卻被堵住,他顫巍巍地問:“你想幹什麼?”

當過兵的言鼎本就性子火爆,一開始還擔心造成嚴重後果,但此時再也沒了後顧之憂,一巴掌把王鐵成推到牆角。人高馬大的王鐵成哪肯束手就擒,突然嚎叫一聲,反身撲向言鼎,幸好言鼎身手敏捷,否則已經被他撲倒在地。

一招失利的王鐵成站穩腳跟,又是反手一拳,正中言鼎肩膀。言鼎遭到一記重拳,更加火起,掄起腳邊的座椅,照著王鐵成的腦袋奮力砸了下去,眼看就要落下,卻倏地停在了空中。

被嚇得臉色煞白的王鐵成頓時隻有出氣,沒了進氣,蜷縮在牆邊半天不敢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