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那年的元宵,恰恰好是新帝登基的日子,前後三日夜間不間斷的燃放著煙火,皇都裏滿是花燈,夜間也不戒嚴,從四方湧來看燈的人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新帝於登基大典後宴請百官,並指名我與傅源生將軍家的公子一同隨父赴宴。
這次宴會設在九極塔下的甘霖台。九極塔是一座十八層的琉璃寶塔,底座為一層雕著龍的漢白玉,整座塔身都是用黃、綠、青、藍、紫五色琉璃磚鑲嵌而成,塔頂上嵌著九麵銅鏡,一麵朝天,八麵朝八方,奢華非凡。相傳九極塔是龍兆開國時為紀念戰死將士而建,內裏供奉著一百零八罐陣亡將士的骨灰。每一年,每一任皇帝都會到塔內祭拜英烈,以求保佑龍兆國永無戰火。父親說這一次甘霖台設宴,也是想借此機會祁佑龍兆國千秋萬代,萬古長青。
坐在父親身邊,望向那笙歌鼎沸,熱鬧非凡的皇都,絢麗多彩的元宵燈火將大地點綴得五彩繽紛,甚至一直綿延不絕地與昊昊天穹連成一片,遠處的燈光恍若點點繁星墜地,靠樓的燈光似明月高懸。焰火盛放好像是春風吹開千樹萬花,落時又如東風吹灑滿天星雨。僅僅是注視了一小會兒,便被這炫彩的燈光迷了眼睛。
稍稍移回視線,坐在我左手邊的便是右相楚淩威,他與父親差不多年歲,麵色紅潤,臉又圓又大,神態端祥,滿麵笑容,一身紫袍將他襯得更顯貴氣。他與身邊的幾個大臣相談甚歡,言語隨和,一派悠閑自得的模樣。
在龍兆,丞相一般置左、右兩人,左丞相為主相,輔佐天子,掌軍國大事,右丞相為輔相,專門指導皇子與世子讀書務政。
“葉公公,不知陛下在宴前喚臣有何事?”父親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
我回過神來,父親已經站了起來。而站在他身邊的是新帝的近身太監葉忍葉公公。記得上一次見到他,新帝還是王爺。總聽父親說什麼人生如夢,明明幾天前來家中宣旨的太監還是先帝的近侍,如今卻已換成了葉忍,此刻端坐於龍椅上的人也不再是那個滿臉嚴肅的老頭。
在我的印象裏,這位葉公公不似尋常太監般喜愛嚼舌根,也不懂的說什麼奉承話,甚至有些沉默。但似乎新帝一直對他寵信有加,一些傳喚之類的小事並不讓他來做,此次他親自來,必定是新帝有要事與父親相商。
“老奴不敢妄加揣測聖意,隻是奉皇上之命請左相大人與令公子麵聖。”葉忍微微欠身,臉上並沒有過多的表情。
我雖然已經習慣了新帝的灑脫不羈,不按常理出牌的脾性,但在這種大宴前將臣子喚去偏殿的做法還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父親轉過身,牽起我的手,“幺兒,我們走吧。”
我不敢多言,任由父親牽著我的手,沿著長廊,隨著葉忍走向了距離甘霖台不遠的一座宮殿。長廊邊的梅花迎著寒風盛開,明媚亮麗的景色似要與夜空中的煙火爭奇鬥豔,清幽的芬芳浮動在月光之下。北風沿著領子的縫隙從我的脖頸處鑽入,夾雜著一道若有若無的目光。
我向後望去,楚淩威正在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看著我與父親,帶著隱隱的敵意,可是隻消一瞬,便從他的眼裏散去,眼中盡是慈祥,讓我覺得興許是看錯了。
來到偏殿,葉忍掀起明黃色的簾子,我隨著父親走進正殿。墨綠色玉石鋪就而成的地麵,倒映著天頂的木雕龍紋,螭龍紋玉香爐點著不知名的香料,香煙繚繞在殿內,龍椅上的人顯得如此不真實。
父親領著我跪下,口中道:“微臣玉辰洺攜幼子玉瓊琚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