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一個小男孩兒,像燕子似的飛了過來,快樂的一如往常。
“慢點別摔著,告訴爸爸今天聽話不?”張書臣歸攏著起兒子的脖領,一副寵溺般地笑著。
“當然,今天源源還得了小紅花呦。”循著聲音,張書臣這才注意到源源身旁的幼兒園老師李曉燕。
“李老師,還多虧你費心了,這孩子從小被我慣得太皮。”張書臣想了想,源源好像已經來向日葵幼兒園三個月了,至今他還沒收到園方的一個投訴,算是曆史最高水平。
“哪有,源源雖然很頑皮,但卻真是個懂事兒的孩子,今天中午,他還幫我給小朋友發小板凳了,一看就是孩子的家長平時教得好。”李老師有些羞澀的往前靠,張書臣看得出她對自己的好感,但現在的狀態,實在不適合找伴侶,現在已經辦好了出國的手續不等人,最遲下個月便起身去美國了。
“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得好好謝謝李老師,但是今天我實在沒時間,到時候再約啊。”張書臣笑著跟她道了別,李老師欲言又止的立在那,不尷不尬的。
源源小聲地在張書臣的耳邊說:“其實李老師人挺好的,如果她做我媽媽,我不會離家出走的。”孩子沒那麼複雜的想法,但對於才過四歲的源源來說,能看出這層關係,就已經算是早熟了。
“上次還跟我說最討厭她了,總粘著你問東問西的,今天態度怎麼變這麼多,難道是因為她給了小紅花?”張書臣大笑地揉著源源的臉,小大人明顯不太高興被小瞧了。
“才不是,如果我真想要小紅花,宋婆婆給了七八次呢,但是宋婆婆若是做了我媽媽,我會沒麵子的。”張書臣笑著打斷兒子的胡言亂語,就在把孩子舉起來的瞬間,周圍的空氣突然凝結。
兩聲槍響,眾人尖叫,瞬間,張書臣捂著胸口跪倒在,兒子腦袋上那個汩汩地冒著血的洞如針刺般插進他的胸口,比原本的疼更痛。遠處李老師飛奔而來的影子也如前世的幻想漸漸地變得模糊。
“張先生!張先生!我叫了救護車……”
“救源源,救……”
沒想到,明明以為馬上就能躲開的風暴,還是降臨了,而自己唯一心牽的兒子就躺在一手之外,被爆了頭。
昏暗之中,張書臣感受到自己靈魂的悔恨與無助。
用倒敘的方式回顧自己這一生,張書臣自認為沒什麼遺憾,雖膽小懦弱,卻從未安一顆害人之心,僅僅因為不與人爭,就變成這個社會的小魚,不是被大魚吃掉,就是自顧自的餓死。
還有就是關於自己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戀情,哎,算了,不談也罷,既然都死了,就讓他踏踏實實一回吧……
張書臣並不好鬥,軟弱的性格,再加上從小看書看出來的近視眼,讓他一直有著書呆子刻板形象,從小到大一直安安穩穩的做著最正統的學生,考上一所家裏還算滿意的大學,連科係都是前幾年頗為吃香的會計。
因為沉穩在加上與人無害的性格,他一直都有著極好的人緣,大學住宿的時候,和三個從其他地方過來的男孩兒——張灃、高明、蘇廣成同宿四年,幾個人在磕磕絆絆中磨礪出極其深厚的革命感情。
大學畢業後,因為還不錯的成績,張書臣進了一所還算出名的會計事務所,雖無特驚豔的表現,卻因為有著讓領導喜歡的踏實感,沒有經曆什麼被穿小鞋的無奈。於是一路走來,無風無浪的,卻也算隨順。
就這麼平穩度過了剛入社會的五年,他與大學同學睿玲也在父母的催促下領了證,辦了酒席,婚禮上,許久不曾聯絡的大學死黨也露了麵,他這才知道,蘇廣成竟是某黑道大哥的私生子,因為正室在最後都未有所出,他就在父親去世後回去接替了幫派老大的位置。
對於如張書臣這種一直都安於平凡的普通人來說,聽到這樣的故事,首先是震驚,其次就是莞爾,畢竟單純的學生時代一過,兄弟們都有著各自的生活,他的看法也不過是無關痛癢的,也許婚禮一過,他們這輩子都很難再碰上一麵。
“書臣,在事務所幹得怎麼樣?”蘇廣成放下酒杯,點了一顆煙。
晚上他們原宿舍的這幾個兄弟又單拉出來喝了第二拖,睿玲雖然有些微詞,但也覺得,都是同學,若把老公管得太緊,以後見麵也會尷尬,便扔了一句“你看著辦”,由高明的老婆陪著回了新婚的酒店。
“啊,還好。”張書臣有點心不在焉地應著,心想剛剛把睿玲一個人放酒店,確實不太好,一會兒趁早散了場子,回去跟老婆陪個理。
“喂!來都來了,別一副心不在焉的,果真是男人一結了婚,就都沒了血性。”高明拍了拍張書臣的肩膀,又給他倒了一杯酒。高明這些年混得不錯,雖說大學沒怎麼學,但因為長得高大帥氣,再加上善於籠絡人心的性格,讓他頗有女人緣。剛畢業就跟個有錢人家的小姐結了婚,婚後,他也成了那個財團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幾年不見,連說話都比以前腰板直了。他確實有資格說這話,張書臣見過高明的老婆,一副大家閨秀的柔順模樣,真不知道高明哪來那麼好的狗屎運,錢財到手了,賢妻到手了,卻沒失了男人的驕傲。
“因為書臣沒有你那麼不要臉,把老婆扔家這事兒,也就你幹得出來,書臣別理他,咱先喝著,一會兒我親自把你送回酒店,一定不讓新娘子等著急了。”張灃扶了扶眼鏡,笑著打趣,這一說笑,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放心吧,有我老婆子夫在那了,你們也知道,她老婆怎麼會著急?放心吧放心吧。”高明陰陽怪氣地起著哄,幾個人又灌了幾杯。
蘇廣成的沉穩,高明的敞快,以及張灃的貼心,在張書臣最困難的時日,是他們陪著度過的。
“高明,那就麻煩你老婆了。”突然豪氣一來,張書臣大喝了一句:“不管什麼女人不女人的,咱們兄弟四人今天不醉不歸!”
整個婚禮上的不尷不尬,因為這麼一句話瞬間陰霾盡掃。
酒過三巡,幾個人裏倒歪斜的坐在包間裏,說著些不著四六的話。
“書臣,剛才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呢。”蘇廣成半咧著懷,用手累住張書臣的脖子,亦如多年前開玩笑時,要把自己累死的模樣。
“啥?”張書臣半夢半醒的咕奴著,腦子裏想著剛才他問過啥。
“你現在的工作,若不順心,跟著我幹吧。”張書臣有些呼吸不暢,想要拽開他的胳膊,卻發現他越累越緊。
“沒有不順心啊……廣成,你鬆開,我喘不上氣了。”張書臣有點顫抖,拚命的掙紮,張灃從對麵蹭過來,不露痕跡地拽開了蘇廣成的胳膊,不知是不是因為喝多了的緣故,張書臣居然覺得,因為被分開,蘇廣成有生氣。
“張灃!我看你不爽已經很久了,從大學開始,你就不停地瞎攪和,要不是因為張書臣這傻帽,我TMD早廢了你!”蘇廣成突然間的破口大罵讓昏昏欲睡的張書臣有點清醒。
“你不是也動過手嗎?隻不過來的人都太弱雞了,還沒等我出手,就被我爸的警衛給撂倒了,倒是你,早知道大二那年就讓你十二門課全掛,從學校滾出去,也落得我以後清淨。”這是張灃嗎?張書臣揉了揉眼睛,看著眼前這兩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
“別以為學校是你們家開的,他徐大春不止怕你一個人。”額,徐大春是他們校長的名字……
似乎剛剛四個人牽著手唱東方紅,隻是個幻覺。
“那個,你們倆也別太明顯,書臣還睜著眼睛坐著呢。”似乎剛剛鬥得太專心,兩人因為高明的一句話,這才不約而同的看向了有點呆愣的張書臣。
“呃,你們倆……”其實張書臣還是有點懵。
“他們倆在鬥嘴啊,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們,在學校不就是這樣嗎,哈……哈……哈”高明幹笑著示意那倆人端起酒杯子,剛剛還劍拔弩張的二人突然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在那勾肩搭背。
“是啊,我怎麼可能跟張灃有矛盾,他這麼夠意思一哥們兒,我怎麼可能跟他鬧翻。是吧,灃子。”蘇廣成燦若星河。
“那當然。”張灃也星光燦爛。
張書臣覺得自己是不是剛剛喝多了,正趕上做夢,其實也就疑惑了一分鍾,心想他們兄弟四個以前不也經常這樣?即便吵也不會當真,便笑著又勾起兩人的肩膀,沒心沒肺地喝起了酒。
“白癡……”張書臣在徹底喝大發沒知覺之前聽見了這麼一句,想要再仔細聽聽,卻最終拗不過酒精的力量,陷進了黑洞裏。
半夜他醒的時候,睿玲正拿著濕手巾擦著自己的額頭。
“老……老婆,對……對不起,我喝多了。”張書臣抓住睿玲的手,有點嬉笑地道歉。
“你還知道自己有老婆啊!新婚夜,喝得要死,要不是我肚子裏懷了你這個笨蛋的崽,我真想今晚咱直接領離婚證得了。”睿玲佯裝嗔怒的看著張書臣,這個消息對於十分喜歡孩子的張書臣來說,絕對比中了一千萬還讓人驚喜。
“真的!玲!我愛死你了,你……你躺下,別讓我兒子累著。”張書臣抱著老婆的腦袋猛親。
“你咋知道是男孩兒,我還想要女孩呢,再說,現在還沒到三個月,你著啥急啊!”睿玲推了推張書臣。
“女孩兒也好,爸爸的小棉襖嗎,隻要是玲給我生的我都愛。”新婚,得子,這真是貨真價實的雙喜臨門。
“其實,書臣,我說了你別生氣,對於這個孩子,雖然我也覺得是上天給我們的禮物,可是以我們倆現在的經濟條件,實在有些吃力,再加上若我們都上班的話,對孩子也不公平。”睿玲這一句話雖說有點潑涼水,卻在一定程度上讓狂熱的張書臣有點清醒。
“如果有孩子,你自然是不要去工作的,孩子最重要。”
“可,就你一個月那幾千塊錢工資,每個月扣除房貸就剩下幾百塊錢,咱們可咋活啊。”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一個大男人自然有辦法。”這麼多年一直渾渾噩噩的張書臣突然被老婆這麼一句話打醒,他這個男人,是時候該擔起點責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