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正拿杯蓋掩著味道,見他進來,開口要說話,又被煙嗆得直皺眉,邊上丫頭趕緊又扇了幾兩風,麵上才算緩過來:“小先生來了?”
陸宇看清燒的什麼東西,隻覺眼前一陣恍惚,聞言扭頭直直瞧他一眼,又回轉過去。
趙二少見他看呆了,眉間掩不住地得意:“我看你畫得辛苦,回去想了幾日才總算有個辦法。這些有從我書房取來的,有爹棄著不看的,也有吩咐下人去收的,全是貨真價實的老東西。你要的碑拓,法帖,詩集,前人山水,什麼都有了。我聽他們說錦灰堆裏大多畫些燒灼煙熏的殘片,不如就找些來燒,你照著畫定然比自己一味悶想好得多,倒時也能再給我掙個好名頭…小先生?”
陸宇自己也不知什麼時候已衝到了火盆旁邊,也不知怎麼握筆的手忽然有那麼大力氣一把推開圍著的下人,把他們手上餘的幾頁殘紙搶在懷裏,另一手又去碰正燒著的。觸了一下,動作慢下來,渾身解了勁一樣漸漸塌下去。
這反應比先前想的大多了,趙二少又問:“怎麼了陸宇?”莫不是高興傻了?
半晌他才聽見自己的聲音,“趙二少爺。”
“嗯?”
“真是…謝謝您了。費心找來這麼些。”
“不打緊不打緊。反正平日裏也沒多少事情,你看看這些都還合適?”聲音裏興頭正高。
“足夠了。二少爺找的再合適不過。”他一直蹲在火盆邊上沒抬頭,就那麼自顧自說下去,越說越快,“但畢竟我才是畫師,他們燒出來的樣子難免不盡人意,不如放我自己來。這屋裏也嗆人,二少爺您身體金貴,還是趕快回去休息,我定然不能辜負,到時一定給您拔個頭籌。”
“呦,今天咱們小先生怎麼這麼會說話。”趙二少心滿意足地起身,“我原想什麼書燒出來就是那麼個模樣,隻要是真的照著就能成個好畫,原來那麼多講究,到底還是小先生厲害。也是我沒想到這些。”他把茶盞給下人接了去,“不過剛才就錯燒了幾本,不值什麼,接下來怎麼弄也全憑你做主。想要作浸水,蟲蛀什麼都容易。坐了這麼一會,著實也熏得慌,我走了,你注意開著窗通氣。”又吩咐,“你們把東西都放好了跟我走。”
陸宇仍舊低著頭,隻能看見他從椅子上站起來,那右腳鞋上水亮的緞麵晃著晃著隱到衣擺裏頭。隨即那鑲了牡丹的椅子,腿也被人抬起來。一番嘈雜過去,前前後後的院子便都沒聲響了。他不曉得今天怎麼突然注意起這些,隻覺得趙二少周圍一派鮮亮的顏色,跟這屋子實在不相稱。又漫漫地想,或許以前就是這樣,隻是一直都沒注意罷了。
他呆了一會,不禁把頭低得更低,卻忽然看見火盆裏的情狀,手忙腳亂地把隻剩了殘邊的書撈出來,情急之下燙得嘶嘶吸氣。
然後就看著盆裏剩的一團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