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在世不稱意(1 / 2)

李白詩雲: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本故事裏,就有這麼一位‘不稱意’的主兒,也想‘明朝散發弄扁舟’。

淩誌遠,年四十,庸碌半生,一無所長,既無淩雲之誌,兼無誌存高遠。其名意境雖在,但其人跟這名字所賦予的意義卻風牛馬不相及,簡直是不相及至極!

淩誌遠眼前的人生相當不稱意:

第一不稱意:長相。淩大叔集“歪瓜裂棗”彙於一臉,三角眼、掃帚眉、蒜頭鼻子、血盆嘴,腆著大肚子的五短身材還附加著羅圈腿,鮮活版的“胡屠戶”。還好的是,滿臉的青茬,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般旺盛的生命力,誓死了捍衛了誌遠大叔鐵血男兒般的風骨。

第二不稱意:家庭。雖然父母十年前駕鶴西遊,早已不在塵世,但這並不影響誌遠大叔在家庭瑣事中日日鬧心,時時鬧心,分秒鬧心。婦,是潑婦,遠離溫良賢淑,親近蠻荒古獸;兒,是刁兒,離經叛道,欲求欲索,盡效古來前賢的對立麵;嶽父,強種中的強種,不信天不信地,隻信自己,一身浩然氣,千古憂國心;嶽母,典型的老歪歪,歪性連天向天橫,勢撥五嶽掩赤城!每天麵對諸般人中楚翹,如鳳毛麟角般的存在,淩大叔的呼息粗重、思緒飄搖、滿眼都是小星星,額跡的幾縷灰發更是在風中零亂、零亂、再零亂……

第三不稱意:工作。這是一個荒棄的工廠,遠處市郊之地,東養雞場、西養兔場、南玉米地、北垃圾場。“東雞、西兔、南地、北垃、中誌遠”,這是睿智淩大叔靈光一現,依《射雕》改編而來的橋段,既高度概括,又朗朗上口,每每吟頌,大叔都頗為自得。淩大叔每天打開院門時,都要叉開雙腿,負手而立,麵對破敗的廠房、滿院的蒿草、鏽跡斑斑的機械,一聲嗟歎,滿麵感傷。曾幾何時,這裏人聲鼎沸,一片興旺,這裏承載著他曾經的青春、熱血、勇氣與那段鮮為人知的如青蘋果般的初戀……

淩大叔的工作職責就是守護,每月1500元的有償守護。無實現感、無成就感、無歸屬感,滄桑感、懷舊感、哀怨感倒是有些許。這根本不能稱之為工作,隻能算是有工可作,可與世無爭的誌遠大叔十數年堅守,似乎要將這裏守成永恒,守成傳奇……

蒼白的人生,恰如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澆灌著淩誌遠,誌遠大叔不複年輕時的熱血,鬥誌全無,在頹廢中無可自撥的頹廢,在平凡的日子裏不情願的平凡。誌遠大叔早已料定,這一生注定要平凡,這一世雖不甘,但卻隻能平庸至死。

蒼天所給予淩大叔的諸多不稱意,似乎無所不用其極。午夜夢回、輾轉難眠時,淩大叔憑窗獨坐、顧影自憐,“如果再回到從前……”一念剛滅,“如果有來生……”一念又生……

雖然這樣的人生不是淩誌遠想要的,雖然這樣的人生充滿了無奈與悲涼,但淩誌遠從未產生“輕生”的念頭。他隻是對今生有著太多的“不甘與不願”,他曾經對自己的人生有那麼多的“熱愛和執念”!

又是午夜,又是夜深人靜時,淩誌遠啟動電腦、沏一壺茶、拈一支煙,然後登陸起點。不知不覺中,在現實中難以避世的他,喜歡上了電子書,喜歡上了穿越和重生,在諸多重生類的小說裏徜徉,隨著重生的主人公們一起笑、怒、悲、喜,在重生的人生中拋開前世的巨憾,體味重生後的竊喜……

淩大叔吸完煙盒裏的最後一支煙,喝完茶杯裏的最後一口茶,讀完電子書裏最後更新的一篇,關了電腦,緩緩地直起了略顯佝僂的身子,口中嘟喃:“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淩大叔捋著頭頂稀疏的頭發,雙手後掃,作“散發”狀,顯然是無發可散,更是無舟可弄。帶著這份小無奈,誌遠大叔走近臥房,鑽進被窩,合上眼皮,深吸一口氣,輕喝一聲:“睡,睡出一個嶄新的人生!夢,夢出一個完美新世界。”

已是初秋,夜風微涼,柔和的月光透過窗欞,斑駁地射進房中。淩誌遠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上牙也分明輕咬著下嘴唇,一陣輕鼾響起,誌遠大叔似已進入了夢鄉……

暗藍而清澈的夜空中,忽現一點白色的亮光,這團亮光呈螺旋式逆時針旋轉,旋轉的半徑越來越大,直至白色的亮光彌漫大半個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