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結束了,就跟以前一樣啊,那個人隻對我的陪嫁金有興趣而已。我還在想,下一次幹脆介紹一個哪裏的暴發戶千金給他呢。」
「……真的嗎?」
「真的啊。」
柯奈莉亞的視線閃避著艾蒂兒。
艾蒂兒意外地想著,她的表情真是出乎意料地僵硬呢。過去柯奈莉亞愉快聊著向自己求婚的男性時,總是開朗得近乎殘酷呢。
「先不管這個了,就讓我來猜猜你真正想說的事情吧——是關於禮服的事吧?」
柯奈莉亞隨即轉換話題,艾蒂兒於是點了點頭:
「嗯,你很清楚呢?」
「因為我也曾經想過啊。」
柯奈莉亞回答。
我們兩個想的是一樣的事情嗎?艾蒂兒思考著。
柯奈莉亞在艾蒂兒要委托『薔薇色』縫製禮服的時候,曾經勸過她不要。她說那間店不太好,是間危險的裁縫屋;你不妨去調查看看一間名叫『夜想』的店,我知道有人因為這間店而成為了愛情的俘虜,然後遭遇悲慘橫禍——
盡管她嘴巴上那樣說,卻感覺那禮服似乎有無可抗拒的魅力。所以艾蒂兒也特地親自去到麗浮山莊,要用自己的眼睛確認『薔薇色』的情況。
侍女進到房間裏,並且推來了餐車。頂級紅茶的香氣往周圍擴散開來,好幾層的銀色器皿上,擺放著餅幹以及三明治。
「柯奈莉亞在園遊會上穿的是『薔薇色』的禮服吧,我看到了那位裁縫師喔。」
「……是的。」
柯奈莉亞以慎重的口吻問答。
「你告訴我『薔薇色』是一間危險的裁縫屋,但柯奈莉亞自己還是去訂製了呢?」
「我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
柯奈莉亞一麵拿起紅茶杯,一麵難以啟齒似地開口表示:
「說來話長……一定是需要幫助的啊。或許我跟你說的是錯的,當我去到艾蒂兒的房間時,我對於禮服具有魔力,會讓人遭遇不幸等等這些是相信的,而且也對某個人說的話當真了。」
「某個人……誰?」
「我不能告訴你。」
柯奈莉亞斬釘截鐵地問答,接著又繼續說:
「可是,當我一一看過每件禮服之後就明白了。我認為那是騙人的,如果自己好好保持住自己,就不會有任何危險之類的東西靠近。不過也是啦……我的確是認為『薔薇色』或是『夜想』具有魔力;而且說到全新的禮服,每個人都會有一件的嘛。」
「你也向『夜想』訂製了禮服嗎?」
「艾蘋在園遊會上穿的禮服,就是『夜想』的喔。」
艾蒂兒回想著園遊會時的艾蘋。
那是一件相當可愛的禮服,艾蒂兒記得很清楚。雖然裝飾不多,不過似乎是用光滑度前所未有的天鵝絨布料,在艾蘋身上打造出了美麗的波浪;周圍的男性們也紛紛對艾蘋投以讚賞的目光。
那就是『夜想』……
「沒錯。那天艾蘋的禮服是『夜想』縫製的,而我的禮服則是『薔薇色』的。」
柯奈莉亞的臉上莫名帶著沉鬱的表情,艾蒂兒不可思議地如此想著並問她:「——那天是發生了什麼事?這麼說起來,你一開始就離開會場了呢,我還擔心地去查看喔,你是去做什麼事嗎?」
「……對啊,但是做什麼我不能說就是了。」
「淨是些不能說的事情,明明就是跟比爾德先生兩人一起出去了。」
艾蒂兒諷刺地說著,柯奈莉亞卻一點都不在意。在茶杯裏注入溫熱的牛奶,再將熱水倒入茶味已變濃的紅茶壺後,接著將茶倒進杯裏。
「是啊,所以……關於『薔薇色』的禮服是戀之禮服、穿上就會成就戀情之類的說法,我想或許是真的也說不定,比爾德對我提出要重新再交往一次,而艾蘋也與身為她兒時玩伴的青年發展得很順利。但從這兩個例子就可以知道,一段戀情的出現也不算是什麼好事。」
「嗯,沒錯。」
艾蒂兒這會兒才終於認同地點點頭。
就算戀情終得實現,但因為比爾德是底層的貴族,不可能那麼簡單就可以結婚的;而艾蘋那邊也一樣,她是未來要出現在社交圈活動的公爵千金,跟鄉下的青年結婚是不可能的。
再怎麼談戀愛也沒有用,這兩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艾蒂兒於是放下心來了。如果是我和夏洛克先生,那麼從一開始就不會是徒勞的戀愛。父母親不僅認同,而且對雙方家族,或是更進一步的對國家來說,都是有幫助的戀情。
「柯奈莉亞,你還要向『薔薇色』訂製禮服嗎?」
艾蒂兒一問,柯奈莉亞便一邊拿起如紙一般薄的麵包夾入小黃瓜所做成的三明冶,一邊搖了搖頭。筆直的秀發散亂於肩頭,讓她看起來有些稚氣。
「我暫時不需要『薔薇色』的禮服,現在沒有那種心情,我打算安分一陣子。艾蘋雖然年紀小,但是陪我聊天還滿剛好的,而且艾蘋並沒有過得不幸,這是比較令人驚訝的。」
「那是因為鄉下的少女不僅被公爵家收留,甚至還可以在社交圈露臉嘛,很幸福不是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所謂的不幸或是幸福,到頭來與個人的境遇好壞並沒有關連性。」
「我不太明白,雖然我的父親似乎也有很多狀況,但我希望他能不要將那些問題帶進家裏。朵洛西亞夫人是最了不起的人了,我覺得她好能容忍。」
艾蒂兒回想著在園遊會上的朵洛西亞,同時說出禮貌而正式的讚美。
盡管沒有明豔的外貌,然而她是相當溫柔的公爵夫人;她很快地就接受了丈夫的情婦所生的女兒,是位體貼而明理的女人。
「我會告訴媽媽的,謝謝你,艾蒂兒。」
柯奈莉亞以前所未有的溫柔聲音說著。
朵洛西亞就隻有那麼一次失去了冷靜,但就連那個時候,她都沒有責怪艾蘋。
(那邊那個女孩做的禮服,要置我的女兒於死地!)
(不是這樣,這是莫須有的指控!)
夏洛克……
為什麼夏洛克要袒護那名裁縫師呢?他不替朵洛西亞的麵子著想,也不體諒一位母親想要保護女兒的心意。其實也還沒多久,柯奈莉亞立刻就恢複意識了呀。
說那樣的話,也會讓夏洛克自己的立場變得難堪不是嗎?
但是想想另一方麵,他這樣做代表著什麼意思——這實在很難不讓人認為,他那樣的舉動是表現出了某種決心。夏洛克不是一個個性輕率的人,都是因為有某種東西比他的立場、他的一切還重要。
但是對他而言,比立場或名譽還要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那間叫『夜想』的裁縫屋在哪裏?」
艾蒂兒詢問著,柯奈莉亞咽下三明治後,便開口說道:
「『夜想』是沒有店麵的。聽說裁縫師柯柏特女士至今始終在外四處旅行,最近才回來的。盡管是個謎樣的人物,不過禮服卻是無懈可擊,也讓艾蘋變得開朗了。如果你想要戀之禮服的話,那麼再向『薔薇色』訂製啊?」
「我已經厭倦『薔薇色』了。」
艾蒂兒說道。
她當然不可能告訴柯奈莉亞,自己想要訂製但被拒絕了。
「……是這樣嗎?」
柯奈莉亞一臉意外的表情。
「柯伯特女士目前住在埃莉諾旅館喔,就在倫敦郊外的……格雷斯。那間旅館小歸小,但還算不錯。不過,其實也有另外一個委托訂單的方法……」
柯奈莉亞頓時低頭望著下方。
「……艾蒂兒,我問你,你記不記得夏洛克的馬車夫?」
艾蒂兒突然被這麼一問,表情於是變得怪異。
「那個人應該不常搭馬車才對。」
「記得有那麼一個人吧,模樣是黑頭發和藍色眼睛的一名男子。」
「我不記得,如果夏洛克身邊有什麼奇怪的人,我想應該要盡快告訴他。」
柯奈莉亞露出複雜的表情。
「夏洛克他呀……真是難以捉摸的一個人呢,不過我也沒有什麼興趣就是了。」
在這停頓的數秒間,柯奈莉亞望著艾蒂兒,似乎是在猶豫該不該說出來。而當艾蒂兒不耐煩地想耍回問的時候,柯奈莉亞又開口。
「……以我的立場,我希望認為柯柏特女士和那個男的沒有關連。你聽我說,如果在哪裏見到藍眼珠又一身黑衣的男性,麻煩你要告訴我。如果他在的話,我覺得或許還是不要訂製『夜想』的禮服比較好。」
「我隻是問問看而已,並沒有說要訂製禮服喔。」
「可是,你不是覺得如果對象是夏洛克先生的話,那結婚也不錯嗎?艾蒂兒你一定可以順利進行下去的,因為在奧克斯賽馬會上就成功了呀。有著黑發及榛木色眼瞳的男人相當誠實,抓住他不會有損失喔。」
柯奈莉亞斷然地說著。
她是在諷刺自己的父親嗎?艾蒂兒雖然錯愕,然而柯奈莉亞可是相當認真的。
的確,亨利·莫亞迪耶公爵就是相當重視妻子的一位紳士。
不過隻有艾蘋遺傳了他那榛木色眼瞳,柯奈莉亞和弟弟傑瑞米的眼瞳,都是毫無一絲雜質的深咖啡色。
「柯奈莉亞,你對夏洛克先生有什麼想法呢?」
艾蒂兒幹脆直接問了。
「不適合我,和那種人結婚太無趣了——這樣放心了嗎?」
柯奈莉亞以餐巾紙擦拭著嘴邊,並明白地講開來。
「放心了。」
艾蒂兒展露出笑顏。她首次回應出自己真正的心意,接著將紅茶送至嘴邊。
甚至不需要柯奈莉亞來告訴她,艾蒂兒也打算要為這件事努力,至今也都是這樣走過來的;如果要半途而廢的話,那麼打從一開始就什麼都不要做還比較好。
紅茶已經完全變涼,毫無取用之意的餅幹和三明治在銀色器皿上閃耀,宛如非常漂亮的裝飾品。
午後時光,克莉絲待在二樓。
就在克莉絲的臥室——她個人的房間,由於位置正好在店門口的上方,透過縱長的窗戶,便可以見到客人們通行的道路。
克莉絲的臥室相當簡單,和潘蜜拉的不一樣,身上要穿戴的衣物都收在一間作為共用衣櫃的房間裏,而一些零碎的物品則放在樓下的工作室裏。桌上就隻有擺著一本紅色皮革裝訂的詩集,還有客人贈送的幹燥花。
這幹橾花已經收到很久了,不過依舊散發著淡淡的樹木香味。
克莉絲站在窗前望著外頭,夕陽還未落下,鮮少有行人經過的街道上,可以看見有一輛小型馬車行駛其中。
如果是平常,白天她總會在工作室或者店麵裏頭,然而她現在被潘蜜拉趕回房間,要她看看書就好,在身體狀況好轉之前不要操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