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卷 第03章 潛伏於悶倦之中的黑暗(3 / 3)

「是的,我很討厭……弟弟的個子也十分嬌小。」

「愛德華多啊,有一次我來的時候他扮成妳的樣子,委婉地對我下了逐客令。」

雪倫聞言抬起頭。

「你發現了?」

「雖然妳們兩人十分相似,我還是察覺到了。」

雪倫不曉得該如何反應。愛德十分自豪即使兩人對調身分,也絕對不會被察覺。但是,沒想到會這麼簡單就被人識破。

「啊,請不用擔心。我想妳大概知道,我家是做生意的,我也四處跟著去旅行,所以擅長記別人的長相。因為覺得那樣的行為很有意思,反而因此對妳們產生了興趣。兩位真的長得極為神似。」

「是的,而且我們的感情非常融洽。」

「真好。」

達維特燦爛地笑著。雪倫見狀不禁也想回以笑容,她有些搞不懂自己了。明明他們今天算是第一次交談,卻好像任何事都會脫口而出。

「不過,在這座庭園的溪邊浸泡雙腳的妳更迷人一百倍,雪倫?麥道斯小姐。我想妳不會明白,當我收到妳的信時有多麼欣喜雀躍。」

「是的,我的確完全不清楚。」

「能請妳原諒我的無禮嗎?」

雪倫腦袋微傾地注視著達維特心想,這個人究竟做了什麼無禮的事情?雖然突然被嚇了一跳,但她沒有因此感到不快。

在倫敦時,她曾經與出身名門的貴族或傳說是社交界第一的時尚人士見麵,然而每次都令雪倫坐立難安,甚至不懂對方究竟是為了什麼在笑,一心隻想著趕快回到波頓莊園。

雪倫以臉上的笑容代替了原諒之詞。

「真是一座動人的庭園呢,雪倫小姐。水鳥看起來仿佛像是一幅畫。」

達維特說道。沙倫的心情變得比往常更為愜意自在。

「我對愛德說,這條小溪要有水鳥棲息才好,他便帶回來了一群水鳥。」

「如果不會在這個季節飛到別處去的話就好了。」

「不要緊的,羽翼已經事先剪掉了。」

達維特注視著雪倫,眼中流露出輕微的訝異之色。明明沒有起風,一旁的草叢卻忽然沙沙作響,達維特迅速地移過視線。

看見雪倫與達維特相視而笑,還一起走出來,愛德立刻轉身離開。

沒想到雪倫居然和達維特見麵了!是什麼時候約好的——為什麼沒有告訴我!不,如果雪倫知道的話,不可能不告訴我。

是安東尼讓達維特進來的!

無論是庭園、宅邸,有許許多多隻有愛德一個人知道的快捷方式或秘密場所。方才令自己驚喜萬分的水鳥巢,就位在西邊池塘上方。

愛德心想,告訴安東尼後去破壞巢穴吧。既然水鳥巢勾不起雪倫的興致,那他必須去找會更令雪倫感興趣的事物,要更有趣、更有趣才行!

愛德步出大門去見安東尼。

庭園旁邊為馬廄,隔壁便是廚房的出入口。因為是L型的宅邸,比起從庭園繞到正門門口,直接從廚房進入宅邸更為便捷。

或許是太過生氣,愛德來到路口時開始咳嗽不止。

似乎咳得比以往還要劇烈,何況他還曾被醫師告誡不得長時間待在水邊。

愛德走向宅邸裏邊。以別墅而言,這間是極為罕見的石造平房,三角形屋頂漆成一片朱紅。父親不知從何處帶回來的高大稀有植物,種植在馬廄的周圍。

沿著馬廄的道路過去可以看見一輛馬車,單馬小型無蓬馬車就停置在該處。

是達維特的馬車嗎?

拉曳馬車的是一匹漂亮的栗色馬,安東尼正與一名像是馬車夫的壯碩男人,一同倚著馬廄前的樹幹交談。

愛德習慣性地繞到一棵高聳的樹木後方。如愛德身軀般寬大的樹幹上,長滿茂密的大片葉子;在枝葉的隱蔽之下,這邊能看得見馬廄,對麵卻看不見這裏。

每當有客人來訪時,愛德都會悄悄地躲在此處觀察馬匹或是客人帶來的傭人們。若是可怕的客人或約翰的朋友,他便會吩咐安東尼打發對方離開。

「果然是你啊,安東尼.史卓特。」

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

安東尼.史卓特……沒有加上稱謂。

他不是達維特的馬車夫嗎?

男人的嗓音富有磁性,口氣聽來十分熟稔。愛德偷偷瞄向馬廄,看見了一名黑發束在腦後、體格壯碩的男性,一股不安猛然襲上心頭。繼沙倫之後,連安東尼都在和自己不認識的人交談。

「你為什麼會知道,休貝爾?我明明一直待在這裏。」

「我聽說你有去『薔薇色』訂製禮服,那間店和我不能說是完全沒有關係。」

「那是在倫敦時的事吧。現在的裁縫屋已經完全不一樣,連裁縫師都是不同人,並不是琳達?巴雷斯。」

「是這樣嗎,克莉絲汀小姐是琳達的女兒。」

安東尼頓時雙眼圓睜。

「——真的嗎?」

「你一副現在才知道的表情呢,安東尼。不過克莉絲當然和琳達不一樣,就算你想訂製暗之禮服也是沒用的。」

「……你在說什麼。」

愛德的身體向前探出,安東尼的表情因為被枝葉的陰影遮住而看不見。

「就是那個時候的事。你可別說你不知道,在倫敦的毒藥事件——雖然那件事最後是約翰?麥道斯將軍聲稱自己的錯收場,但是當時你不是有問過我,暗之禮服是什麼樣的東西、在哪裏可以弄到手?」

「……有那種事?」

「有啊。在那之前你明明完全不感興趣,後來你也這麼問過我,暗之禮服能夠讓小孩子穿嗎……」

安東尼沉默半晌,最後忽然笑出了聲。

「你是指我想要殺害雪倫小姐嗎?真是愚蠢至極。」

「隻要牽扯上暗之禮服,任何事情都會變得愚蠢。受牽連的那一方,隻要內心有一絲希望對方死掉、消失,那個念頭就會逐漸變得強大。實際上,在麥道斯將軍的玻璃杯中下毒的人是誰?」

「沒有那回事,是麥道斯將軍自己誤會了.」

「真是令人敬佩的回答,安東尼,究竟是出自於對誰的忠誠心啊。」

名為休貝爾的男性,語氣中似乎充滿譏諷,還帶著些微的法國腔。安東尼的語調頓時變得急促起來。

「我不論何時都不會背叛主人。記得我經常向你提起,要到什麼程度才能被稱作為忠誠吧。仔細聆聽命令、不偷聽、不偷看信件、主人想要毒藥的話就立刻奉上,這是奴仆正確的處事之道。當然,絕對不能親自下毒、讓對方穿上暗之禮服:還是說當主人想要毒藥時,你不會將毒藥交給主人,而是選擇默默地離開宅邸嗎,休貝爾?」

「你並不是傭人吧,根本是監護人。」

「現在除了傭人以外,我什麼都不是,就算說自己是夫人的表弟,也不會有人相信。麥道斯將軍棄家庭於不顧,這家裏的孩子們彷佛從世上被抹殺一樣。」

「抹殺……牽扯上暗之禮服的家夥,滿嘴都是那種話,真是令人厭煩。」

休貝爾搖搖頭,他像是抱住般撫著身旁馬匹的頭。

「你果然是相信暗之禮服的嗎?相信至今自殺的貴族千金之中,有一些人是為暗之禮服所害……」

安東尼問著,眼神變得認真。

「因為我目睹了逼我不得不去相信的事情——就在最近。」

「裁製暗之禮服的人是『薔薇色』的克莉絲汀小姐?」

「不是,克莉絲不會裁製暗之禮服,她表示絕對不會。」

「她知道怎麼做嗎?克莉絲知道暗之禮服嗎?」

「你在盤算些什麼?」

「沒錯,我也想要知道。」

愛德冷不防地從樹蔭暗處冒出來,朝馬廄走去。

兩個人嚇了一跳,隨即端正姿勢。安東尼慌忙站好並梳理頭發,休貝爾則仔細地端詳愛德的長相。

「……這孩子是……雪倫小姐?」

「不是,是弟弟。愛德華多少爺,失禮了,這一位是我的朋友休貝爾,他目前為哈克尼爾家工作,然後——」

「不用多做介紹,反正我也不喜歡一連串長長的名字。」

愛德慢條斯理地走到猶如驚弓之鳥的兩人麵前。

「我聽見你們說的話,相當耐人尋味,我想再多聽一些,休貝爾先生。還有,安東尼,我最看重的奴仆……話說回來,你是母親的表弟呢,我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了。」

愛德對著安東尼露出宛如天使般的笑容。

「克莉絲似乎會在三天後去拜訪波頓莊園,因為要丈量尺寸。」

夏洛克和休貝爾一塊兒走著。

在奧佛西地昂斯宅邸的山坡上,休貝爾正牽著馬匹;夏洛克雖然不太願意靠近,然而隻要聲稱自己要騎馬,雙親便會很高興——附近沒有任何人。

「你去了波頓莊園啊?」

「因為我很在意一位朋友,雖然他說去『薔薇色』訂製禮服沒別的意思。我們正在談暗之禮服的事情時,不巧那位弟弟忽然現身並向我打探這件事,我就據實以告了。如果你想告訴克莉絲,請便。」

「暗之禮服的事情和克莉絲沒有關係,我會以我自己的方式處理,你也不要多嘴告訴克莉絲。」

休貝爾一臉略顯意外的表情。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見克莉絲?」

「……我有別的事情要找她。」

休貝爾直盯著夏洛克的臉龐。

「算了,反正那不關我的事。三天後請來這附近,我會將馬車備妥。」

「休貝爾,等一下。」

夏洛克叫住轉身往回走的休貝爾。

「……謝謝。」

休貝爾回過頭,按住馬的鼻尖停下腳步,不過最後仍隻是輕輕低頭致意後邁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