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伊清剛來梁府的第二天就被罰了。

一大早雞還沒打鳴呢,就被嬤嬤打發著去水房洗衣服。從前他怎麼也是爹媽的寶兒,就算後來在舅舅家也不曾幹過粗活。

洗衣服的棒槌粗糙厚重,伊清的小手都握不住。他還記得臨走前他賢寧哥的囑咐:到了人家要學會任勞任怨才不會吃太多苦頭。

伊清跟著前麵的小丫頭學洗衣服。別人敲一下他也跟著敲一下,別人累了擦擦額頭他也跟著摸了兩把臉上的泡沫水。小丫頭從堆成小山的衣服裏拎出一件,在袖口上撩了點肥皂末,又在洗衣板上哢嚓哢嚓的搓。他也像模像樣的跟著做,連身子都跟著一前一後的傾,可他沒哢嚓明白,一哢嚓衣服被撕壞了。

嬤嬤掐著腰罵了他幾句還不解氣,擰著他的小耳朵去了刑堂,伊清光著屁股挨了板子還沒夠,還要他跪去茶亭的長廊裏。

梁崇雙就是在那第一次看見伊清的,小身子歪歪扭扭的跪不算跪,手上一隻大碗舉過頭頂。梁崇雙站在柱子後麵看伊清背影麵生,就湊過去看看。這一看就愣住了。

梁府雖是城裏的大戶,可府上的孩子不多。梁崇雙一直覺得,府裏和他差不多大的仆人像熄了火的火柴棍,傻黑傻黑的沒一點靈氣。可麵前的這個不但長的白淨,而且五官精致,黑漆漆的大眼睛紅了一圈。

四月初院子裏的草木正長的歡實,梁崇雙盯著伊清看琢磨著是不是兔精跑出來了。

伊清發現別人看他,抬起眼睛眨了兩下。

梁崇雙這才從他娘講的神話故事裏回過神:“你叫什麼”

“竹伊清”

聲音清脆透亮還帶著點娃娃腔。

“你是府上的嗎”

伊清看著他輕輕的點頭。

梁崇雙聽完笑笑,既然是府上的就不是兔精了。不是妖怪就可以陪自己玩了。

“你為什麼跪在這?”

“衣服洗壞了,被嬤嬤罰”

伊清鼓鼓嘴

“那你累不累,我幫你拿著”

說著梁崇雙伸過一隻手就要拿伊清舉著的碗。

“不行,嬤嬤發現了會不得了的”

伊清手臂向後躲,身子一晃水溢出來大半碗,順著手一滑,啪的一聲,碗碎了。

伊清看著地上摔成好幾瓣的瓷碗,一頓一頓的哭了。

“我不是故意的”

梁崇雙覺得是自己惹的禍,攥著自己的衣邊不知道怎辦好。

“嗚嗚嗚,嬤嬤又要打我了”

梁崇雙看著小兔精左邊右邊輪著抹眼淚有點愧疚,伸手要拉他,沒成想伊清把他伸過來的手打掉,吸吸著鼻子瞪著他。

“我討厭你”

伊清沒顧身後的人,一溜煙的跑了。

邊跑邊飆淚,他想爹娘了,以前爹娘還在的時候他哪受過這樣的委屈。一場瘟疫讓村子裏一半的人都沒了命,伊清對著爹娘燒盡的屍體剛剛懵懂死亡。

那時候伊清沒飯吃就去找他二姑,二姑說她自己窮,讓他去找三叔,三叔給了他兩天飯,找來了他小姨,小姨說她未嫁又把伊清送給了四舅舅。

四舅舅是鎮上開綢緞莊的,家裏富裕些,可舅舅為人刻薄小氣。伊清那時候吃了上頓沒下頓,每次都是他賢寧哥哥偷偷送點心給他。

想著點心,伊清跑著跑著就餓了,可這一停腳才發現自己走丟了。梁府這麼大,各個屋子長的都差不多,伊清跟個小螞蟻似的來回繞。

不覺中,天也泛起了潮紅,伊清覺得自己身子越來越沉,臨睡前他看著頭頂的紅太陽,像烤過的金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