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壯年男子在甲士搬來的椅子上坐定之後,定定地看著久安道:“在下袁嶂,聽聞舍弟駕馬傷了這位小兄弟,故而前來看望。”
那袁嶂大約三十五六的年紀,蓄著須,身形壯碩,眉宇間倒的確與那袁崢十分相似,也是個英挺的麵相。
久安滿腹的惱火,這會兒忽地聽了客氣話,一下子就反應不過來了,隻是漲臉皺眉地坐在床上,那些氣那些罵全堵在了咽喉。
長喜見久安不說話了,便硬著頭皮有些怯怯地開口,“袁都統莫怪,我家小少爺年紀尚輕,不懂這裏的人情世故,方才言語衝撞了府上七爺,實屬無心啊。”
袁嶂搖了搖手,倒是大度地說:“是我袁家傷人在先,這位小兄弟著惱也是人之常情。”
久安臉上的紅潮慢慢回落,在聽到那一聲“袁都統”開始,漸漸發白。
殷都有“都統”這樣一品大員的袁氏,隻有一家,便是與“雲”“霍”齊名的三大族之一。袁時封大將軍與長子袁嶼,已於淳寧二年的宮亂中殞命亡故,如今當家的次子,可不就是喚作——袁嶂!
久安的腦袋轟然一下炸開了。
袁嶂定睛看向久安,沉聲道:“方才袁某已向小兄弟的家人問過了,知曉小兄弟此番進都乃是為了競武。”
久安咽了咽口水,是完全沒了火氣的樣子,略帶些呆滯,猶猶豫豫地開口,他說:“是。”
袁嶂頷首,“如此一來,便更是我袁家的不是了。小兄弟這腿傷,是個耽誤啊。”
久安垂下眼睛,手指收緊,捏住了被褥,被真真切切地說到了痛處。火氣是暫時沒了,所以滿心滿意地隻是傷心。
袁崢看著久安這副受了委屈的小模樣,與方才跳腳炸毛的樣子一比對,便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覺得此人是個能裝模作樣的。
“七弟,這小兄弟的腿傷是怎生情形啊?”袁嶂微微側首問道。
袁崢不緊不慢地回答:“估摸著得一月上下才好得透。”
袁嶂微忖過後,道:“小兄弟,此事,既是我袁家有錯在先,便沒有不管的道理。”
久安“唉”了一聲,“罷了,隻當自己時運不濟吧。”
“小兄弟既是地方選來進都競武的,便也可算作是我大殷朝的國選之才,切莫說這樣的喪氣話啊。”袁嶂的口吻帶著一絲一毫的安慰,但仍舊持重不親切。
“袁都統這話,真是羞殺小人了。”連初選都沒上,算個什麼國選之才,隻有臉皮比天厚的人才會信。
“不是這道理。”袁嶂繼續說,“競武之重,於武者心中,乃是一等大事。更何況我家這七弟此番也在競武之列,將心比心,自然明白小兄弟的委屈。”說完,他看了一眼袁崢,這話似乎也是說給他聽的。
“於情於理,我袁家自當要給小兄弟一個交代。”
久安挑了挑眉毛,望向袁崢,心中來來回回地清明了起來。
原來如此,競武當前,武者傷人,傷得還是同期,眾目睽睽悠悠眾口,這事若是處理不當,以後傳出去可就難聽了。輕者說是仗勢欺人,恃強凜弱;重者便是有辱門風,別有居心。更何況光天化日,不認賬也不行,難怪像袁氏這樣的殷都大族,竟屈駕來看望自己這樣的小蝦小魚,大約是怕壞了名門聲譽。
房中靜了一會兒,眾人都緘默起來。這時,袁嶂開了口,他威風八麵地坐在那裏,仿佛端然於廟宇。
“袁某目下倒是有個主意,小兄弟不妨聽聽看。”
久安抬起眼睛,疑惑地皺起眉頭。
“其實,小兄弟大可安心養傷,一月之後……”
久安愈加不解地顰眉瞠目。
袁嶂緩緩開口:
“一月之後,我袁家以祖恩族名,保舉小兄弟進宮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