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當一個人還能笑的時候,是不容易被打敗的(1)(1 / 3)

我爬上全世界的屋頂

2005年,我頂著跟滅絕師太一個形狀的博士帽從東棉花胡同39號畢業。那一年,我二十八歲,跟我一起畢業的師姐在接過由先生送上的鮮花後滿臉溢笑地告訴我,她上一次碩士畢業,從先生手裏接過來的是結婚戒指。我羨慕地望著她,不敢回頭正眼瞧一下專門從西安來參加我畢業典禮的爸爸。那麼酷熱的夏天,我爸爸坐著火車奔波了來回兩千五百公裏,就為了給他們不上相的女兒拍一張跟歐陽予倩像的合影照片,此情此景,真跟八十年前,我奶奶那一代追求自由民主進步的年輕女學生從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畢業的時候寫的那首詩裏說的“八年苦樂此中求,一頂方巾半世休”沒什麼兩樣了。隻不過,我念了足足二十二年書。我六歲上小學,中間一年沒耽誤,等到博士畢業的時候,回頭一看,這二十二年的光陰,換來的居然隻是從胼手砥足一牆一瓦建設的原以為一定會結婚的前男友家裏搬走的時候那整整四十箱子的書。2005年由此成為我的重大紀年——文藝青年了半輩子的小張我突然從迷夢中驚醒,發現自己居然墮入了俗不可耐的狗血電視劇情節中不可自拔—二十八歲這年之後,江湖上關於我的名詞解釋,多了如下這幾個新的注釋條:女博士,非著名編劇,北京某著名藝術高校最年輕的副教授,單身剩女。

起初我並沒那麼慌張。拜職業和心態所賜,二十八歲的我還長著一張不用ps也沒皺紋的蘋果臉。我身邊頗有幾個大公司當白領的親戚同學和朋友,我心說,相親唄,誰怕誰。介紹人問我,你有什麼要求?我謙虛地說,我要求很低,不過是年齡合適品貌相當受教育程度和收入相差不遠。沒想到,就這幾條要求說出去,所有的介紹人都頹了。有客氣的、在意我感受的朋友早早低調地就撤了,那些直爽的、拿我當自己人的哥們兒索性直說,巍巍,你都多大了?還想什麼呢?符合你這要求的男的,憑什麼找你啊,人早奔著80後甚至85後下手了!

我大惑不解。我才二十八歲,我也不老啊。我知書達理,性格可親,職業體麵,收入不差,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家境小康,最重要的,我還不難看呢。我也沒說非要嫁大款有車有房在寶馬裏流眼淚,我的要求怎麼就高到嚇人的地步了呢!?我要求男人有的東西,我自己都有,我幹嘛就非得降低標準,找個“三低”或者“四無”中年男人過這一輩子呢?

朋友見勸不動我,紛紛搖著頭走了。他們知道,無情的事實一定會最終教育我,要不就是我就範,瞎找一個就婚了;要不就是我放棄,奔著拉拉出家孤寡後媽的大齡女青年的結局而去。

果然,我很快就慌了神兒。那些日子,是個人給我打電話我就抱著話筒狂說不已,對方煩不勝煩我才肯放下——號稱將近兩千萬人口的北京城,我居然生生演了一出一個人的荒島餘生記。眼看著三十歲如同利箭一般向我刺來,耳朵裏聽見的都是一個又一個相親的男人通過介紹人客氣委婉或直率的說,張小姐人蠻好的,可惜就是性格活潑了一點;張小姐學曆太高了,我看還是算了;張小姐不像是那種能在家裏給男人洗衣服做飯的女人,不符合我的要求……

前男友結婚的消息傳來,生怕我漏了細節的朋友還補充告訴我,婚戒是卡地亞的,新房子買在東邊,一百八十平米,給新娘子買了馬六……說也奇怪,我心裏既沒有羨慕也沒有嫉妒更沒有恨。我隻有恍然大悟。如果我去參加他的婚禮,我一定要說的話隻有那一句——你個磨蹭鬼!居然用了五年,生把我從賣方市場變成買方市場了才分手!我當然沒機會跟他說這個話。都說前男友是個坎兒,我還是要謝謝他留了一手,沒讓我磕掉門牙。也幸虧他,我才明白了,原來我什麼也不是。我不是我以為的那個可以跟男人頤指氣使的女孩兒,我也沒有生氣傷心時候穩定陪同緩解情緒的後備大軍。我隻有我自己。要結婚,我就要戰鬥。

於是,一輩子沒下過廚房的我學會了做菜。從來沒耽誤過工作的我為了相親推掉了好幾個戲。全係的老師都被我騷擾過一遍,每人起碼教給過我一個拿手菜,那時節,為結婚發瘋的小張手刃過活泥鰍,親手汆過肉丸子,臉上被油濺出過油點子幾乎毀容,為了身材更好,一天就吃一頓飯,一個月就瘦了十二斤,差點把小命都丟了。

我快樂嗎?我不快樂。我覺得差不多可以收獲一個婚姻,可是我丟了我自己。婚姻成了政治任務,人成了這項任務裏的奴隸,我幾乎忘了問問自己,我究竟追尋的是一個婚姻,還是一個可以共同抵禦孤獨的伴侶。終於,三十歲那一年,我結了婚。結婚前的一個禮拜,我滿臉長痘,某著名醫院皮膚科的醫生第一次診斷說我得了帶狀皰疹,而且很不幸的長到了臉上,幾次複查之後,終於有一個年輕大夫告訴我,小姐,你什麼事兒也沒有,你就是內分泌失調。你最近有什麼心理壓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