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4章 最終話 八十天環遊四疊半宿舍一周(1 / 3)

最終話

八十天環遊四疊半宿舍一周

如今,我變成這種模樣,但話可要先說在前頭,我並不是一出生就這副德性。

出生後不久的時候,我反而是純真無瑕的化身,據說我可愛得有如嬰兒時期的光源氏,天真無邪的笑容令故鄉的山野充滿愛的光芒。反觀今天又如何呢?如今的我即使笑,臉上也隻有梅菲斯特般不祥的笑容。我照著鏡子,感到憤怒。為什麼你會落得這種下場?這就是對你人生的清算嗎?

大概有人會說:反正你還年輕,人生有無限可能。

天底下沒有那種蠢事。不可以慣壞年輕人。

俗話說“三歲看大”,而我已經二十有一,再過不久,就誕生在這世上將近四分之一個世紀了,事到如今,一個年輕人就算試圖改變自己的人格,做些無謂的努力,又能怎樣呢?若是勉強扭曲已經變得硬邦邦、屹立在半空中的人格,充其量就是喀嚓一聲折斷而已。

你必須拖著如今在眼前的自己,終了一生。不能對這個事實視而不見。

我堅決打算睜大眼睛。

可是,有些慘不忍睹。

試著回想大學三年級春天之前的兩年,我敢一口斷定,我沒有做任何一件有實際利益的事。

健全地和異性交往、精進學業、鍛煉身體等,我之所以將用來成為社會棟梁的布局悉數拆除,專挑不碰為妙的布局下手,諸如孤立於異性、放棄學業、放任身體衰退等,是為了什麼呢?有必要質問負責人。可是負責人在哪裏?

我的人品高潔,故意揭發他們的罪過這種行為有違我的作風;我也想盡量別責備他們,寬大處理。然而,為了保持我高尚的情操,我不能忽視這種天理難容的行為。如此清高的我硬要把責任推諉他人,可想而知他們的責任有多重大。如今,我進退維穀。我形成如今的性格,應當譴責的人不勝枚舉,包括秘密組織“福貓飯店”的狐群狗黨、圖書館警察長官相島學長,以及凡事都該遭到唾棄的損友——小津。

升上三年級的那年春天,我把自己關在四疊半宿舍裏過日子。

我絕對不是得了五月病,也不是害怕社會,而是為了把自己關在四疊半宿舍與外界隔絕,在靜謐的空間裏再度重新鍛煉自己。因為過了一事無成的兩年,使得未來的希望蒙上陰影;全心投入奇怪的組織活動,導致學分不夠;慢慢要步入第三年時,我已經對大學一無所求。我下定決心,必須在這間四疊半宿舍裏進行一切的修行。

我聽說,寺山修司曾叫人拋下書本上街去。但是,我要上街去做什麼呢?!(注:寺山修司——1935~1983年,日本的詩人、歌人、俳人、散文家、小說家、電影導演、演員、作詞家、攝影家、劇作家、演出者。)

我如此心想。

這本手劄是針對四疊半宿舍,進行對世人而言極為多餘的思索而寫。因為前一陣子,我基於奇特的機緣,落得在數不清的四疊半宿舍裏永無止境地走在榻榻米上的下場,那段期間,我被迫針對四疊半宿舍進行思考,心情惡劣到簡直想從華嚴瀑布跳下來。(注:華嚴瀑布位於栃木縣日光市的瀑布,以自殺的場所而聞名,但據說,其實這三十年來沒有自殺者。)

我深愛四疊半宿舍,至今以“四疊半宿舍主義者”之名在部份人士之間很吃得開。我所到之處,所有人都對我表示敬意,像圍著營火的人般遠遠圍住我。我確信黑發美女們肯定在互相竊竊私語,說“那個人就是傳說中的四疊半宿舍主義者唷”、“哎呀,真厲害”等。

然而,像我這種四疊半宿舍主義者,從四疊半宿舍外出的時候也終於來了。

如此支持四疊半宿舍的男人,為什麼會被人從那裏趕出來呢?

接下來我要說的就是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這本手劄的主角是我。

真的很鬱悶,但幾乎隻有我。

升上大學三年級的五月底。

我住在位於下鴨泉川町的下鴨幽水莊。聽說,原本的建築在幕府末期的混沌時期被燒毀,如今是重建之後的模樣。如果沒有光線從窗戶透進來,這裏簡直形同廢墟。也難怪剛入學的時候,透過大學生協的介紹造訪這裏時,我會以為誤闖了九龍城。看似隨時會倒塌的三層樓木造建築,令看到的人心驚膽戰的殘破模樣,說已經到達了重要文化遺產的境界也不為過,但是不難想像,如果這裏付之一炬,大概也不會有人在意。房東住在幽水莊東邊那棟樓裏,如果房子被燒掉,他肯定反而落得清靜。

我不曾或忘。那是參與那趟“冒險旅行”的前一晚的事。我在下鴨幽水莊110號房,因為無處宣泄的苦悶而繃著一張臉,小津上門拜訪。

我和小津持續著自從一年級的時候認識以來的孽緣。對於從秘密組織“福貓飯店”金盆洗手,已經不屑與他人深交,維持高傲地位的我而言,長期來往的隻有這個像喪心病狂的妖怪的男人。縱然我討厭自己的靈魂被他汙染,卻遲遲無法和他斷絕關係。他稱住在下鴨幽水莊二樓、名叫樋口清太郎的人為“師父”,經常到這裏走動,每次都會順便到我的房間露臉。

“你依然板著一張臉耶。”小津說,“沒有女朋友,不去上學,也沒有朋友,你到底有何打算?”

“你如果不注意你的說話語氣,小心我打死你!”

“不隻打我,還要殺我,你居然要做那麼狠心的事。”小津嬉皮笑臉,“對了,前天晚上,你不在對吧?虧我特地來找你耶。”

“前天晚上,我好像出門去漫畫咖啡店用功念書了。”

“我帶了香織小姐這名女性來,原本想介紹給你認識,可是你不在,沒辦法,我就帶她去找別人了。真遺憾。”

“我才不需要你介紹。”

“好啦好啦,別那樣鬧別扭嘛。對了,這個給你。”說完,小津遞給我一個袋子。

“這是什麼?”

“蜂蜜蛋糕。樋口師父送我一堆,分你吃。”

“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你竟然會給我東西。”

“因為一個人切開大蜂蜜蛋糕吃,未免太孤單了。我希望你深切感受到不甘寂寞的滋味。”

“原來是那麼回事啊。嗯,我會細細品嚐,嚐到膩為止。”

“對了,我聽羽貫小姐說,聽說你去看了牙醫啊?”

“嗯。有點不舒服。”

“果然是蛀牙,對吧?”

“不,不是。不是那種單純的病,而是更一言難盡的病。”

“你騙人!羽貫小姐說,拖到變得那麼嚴重的人是笨蛋。聽說智齒蛀掉了一半。”

小津仍然待在我逃出的組織“福貓飯店”,如今以老大的身份一手掌權。非但如此,他似乎還從事許多其他的活動。我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他究竟參與了幾人份的活動?任誰都會認為,如果他能把那些精力用在造福社會、造福人群該有多好,但他大發豪語:我一旦想到要“造福社會、造福人群”,安全裝置就會運作,使我手腳的關節不能動。

他難得提起住在二樓的師父的事。

“對了對了,師父想要海馬的時候,我在垃圾場發現一個大水槽,拿去給他。試著灌水進去,結果灌到一半,水像怒濤似的漏了出來,引發一陣大騷動。師父的四疊半宿舍淹水了。”

“等一下,你師父的房間是幾號房?”

“這裏的正上方。”

說完,小津賊賊地笑了。我忽然怒從心中來。

曾幾何時,我不在家的時候,水從二樓漏下來。我回家一看,滴下來的水不分猥褻不猥褻,把貴重書籍全都泡爛了。受害程度不止如此,計算機裏的貴重數據不分猥褻不猥褻,全都化為電子的碎藻。這件事使我的學業荒廢雪上加霜自不待言。我原本想上門興師問罪,但我懶得和身份不明的二樓房客扯上關係,當時就那樣不了了之。

“原來那是你搞的鬼啊?!”

“不過是猥褻圖書館淹水,受害程度並不嚴重吧?”小津厚顏無恥地說。

“你馬上給我滾出去!我很忙!”

“我當然會出去。今晚在師父家有一場摸黑吃火鍋大會。”

我受不了繼續讓靈魂遭受汙染,把嬉皮笑臉的小津踹到走廊外麵,獲得了心靈的平靜。然後,我想起了一年級的春天。

我想起當時,我是一年級新生,櫻花樹花瓣散盡,綠葉青翠,令人神清氣爽。

新生如果走在大學校園內,就會被人二話不說地硬塞傳單,我抱著遠遠淩駕於個人信息處理能力的傳單,不知如何是好。傳單的內容五花八門,但引起我興趣的是以下四張:電影社“禊”、“弟子招募”這張異想天開的傳單、壘球社“暖暖”以及秘密機構“福貓飯店”。盡管可疑程度各有高低之別,但都是通往未知的大學生活的一扇門,我內心充滿了好奇。不管選哪一個都會開啟有趣的未來,如此心想的我隻能說是無可救藥的呆瓜。

下課之後,我走向大學的時鍾塔。因為各式各樣的社團把那裏當作迎新說明會的集合場所。

時鍾塔周圍擠滿了對未來充滿希望、雙頰染上紅暈的新生,以及磨刀霍霍、想把他們當作餌食的社團招生人員,熱鬧非凡。感覺上,通往傳說中的夢幻至寶“瑰麗的校園生活”的入口,如今在這裏開了無數個,我被興奮半衝昏頭地走著。

在那裏遇見的是秘密機構“福貓飯店”。傳單上大大地寫著秘密機構,但卻一點也不“秘密”,光明正大地從事秘密活動,讓人看得一頭霧水。在時鍾塔前麵向我搭話的是“福貓飯店”的基層組織之一——“圖書館警察”的幹部相島學長。他是個頭腦十分清晰、眼神澄澈、感情不輕易流露於外、戴著眼鏡的人。如今回想起來,他是個有點虛無縹緲、感覺冷酷的人。

“在這裏能夠和形形色色的人來往。會是個有趣的經驗唷。”

相島學長邀我到法學院中庭,如此說服我。

我認為自己的社交圈確實很窄,和如今在大學內走來走去的各種人來往,增廣見聞很重要。像那樣累積經驗,才是為輝煌的未來布局。我沒來由地被那種神秘的氣氛所吸引,真是白癡。

話說回來,“福貓飯店”是什麼呢?

那個組織的目的是個謎,再說,我推測它根本沒有目的。

“福貓飯店”並非單一組織,而是一個模糊的名稱,統整數個基層組織。其基層組織多元,包括把優秀學生軟禁起來,讓他們大量代筆寫報告的“印刷廠”、以強製收回圖書館逾期不還的書籍為業的“圖書館警察”、全心整理校園內腳踏車的義工“笑眯眯整理腳踏車軍團”。我雖然沒有直接接觸,但據我所知,它還和校慶事務部的極少部份人士、許多古怪研究社、許多宗教性社團都有奇特的關係。

就曆史來看,一般認為“福貓飯店”的母體是“印刷廠”,人稱“印刷廠”廠長的人手握整個組織的最高指揮權,但不曉得是否真有那種人。各種臆測滿天飛。有一種說法是年紀輕輕的黑發美女,也有人說是資深的法學教授,或者從二十年前就在時鍾塔地下築巢、戴著麵具、好女色的怪人,但“印刷廠”廠長八成不存在吧。至少,非出於自願地在“圖書館警察”跑來跑去的我,不可能有機會接觸那種神秘人物。

我在相島學長的勸誘之下,加入了“圖書館警察”,要我“暫時和這家夥搭檔”,在法學院中庭把另一個男人介紹給我認識。在櫻花散盡的櫻花樹下,站著一個一臉衰到家、令人毛骨悚然的男人。我原本以為他是來自地獄的使者,隻有心細如發的我才看得見。

那就是小津與我的相遇。

一個平凡男子某天早上醒來變成一隻毒蟲,這是某著名小說的開頭。我的情況,並沒有那麼戲劇化。我依舊是我的模樣,至今吸進從我身體滲出來的男人味的四疊半宿舍,乍看之下並沒有任何改變。當然,肯定也有人認為,我原本就和毒蟲沒兩樣,但現在不是聽取那種意見的時候。

時鍾的指針指著六點,但不曉得是早上六點,還是傍晚六點。我在被窩裏沒有意義地思考了老半天,說不定隻是睡迷糊了,或者睡太多了。我在棉被上像隻毒蟲般蠕動,然後慢吞吞地爬起來。

好安靜。

我決定煮咖啡,吃蜂蜜蛋糕。

我打仗似的用完餐,感到便意;走到走廊上,想要前往位於玄關旁的公用廁所。

我打開門,一腳踏進四疊半宿舍。

卻說,怪哉。

我回頭一看,混亂至極、看慣了的四疊半宿舍就在那裏。但是,在眼前半開的門對麵,也有一間混亂至極、看慣了的四疊半宿舍。

我隻認識一個住在三疊宿舍的人,他是個比我更孤傲的學生,不去大學上課,一心埋首苦讀海德格爾的《存在與時間》,生性狷介孤高,動不動就厚著臉皮拜托別人做這做那,絕不迎合世俗的個性越來越強烈。去年,父母從故鄉來接他回去。(注:《存在與時間》——Sein

und

Zeit,是20世紀西方哲學中最重要的巨作之一。)

據說,京都確實有兩疊的房間。雖然有點令人難以置信,但在淨土寺的附近,垂直並排兩疊榻榻米的房間似乎確實存在。如果每天晚上睡在那種像走廊的地方,肯定會長高。

根據街談巷議的可怕八卦,確實有學生在北白川浸信會醫院附近的○○莊,看到一疊的房間,據說那名學生在幾天後離奇失蹤,他的朋友們也遭逢種種可怕的不幸,像是理應輕鬆過關的科目被掛掉、畢業論文在提交之前自燃、掉進琵琶湖水渠、在四條通上推銷員的當等。

相較於一疊、兩疊、三疊宿舍,四疊半宿舍的榻榻米實在排列得很漂亮。三疊榻榻米平行並排,然後再以垂直的方式排放一疊榻榻米,剩下的縫隙放進半疊榻榻米,就完成了視覺上舒服的正方形。豈不美哉?兩疊榻榻米也會變成正方形,但是稍嫌狹窄。話雖如此,若要以比四疊半更大的麵積做成正方形,這下就得像武田信玄的廁所一樣大了,我們貧窮學生可負擔不起。要是遇難,我恐怕會逃不出房間。(注:武田信玄的廁所相傳有六疊。)

自從進入大學以來,我一路堅決支持四疊半至今。我譴責所有住在大於四疊半房間的人,抨擊他們的狂妄自大。譬如住在七疊、八疊、十疊房間的人,真的是足以管理那麼大空間的人嗎?能夠像自己的手掌般,掌握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嗎?切勿忘記,管理空間伴隨責任。我一向主張,我們能夠管理的是四疊半以下的空間,貪得無厭地想要大於四疊半空間的無賴,遲早會遭受來自房間角落的可怕反噬。

四疊半宿舍世界探險開始是開始了,但我不願猴急地展開行動。我縝密地對事情分析,分析,再分析,最後慢條斯理地采取萬全對策。我是個仔細分析到耽誤采取萬全對策時機的人。

我回到原本的四疊半宿舍,思考自己現在該做的事。優秀的人不論處於何種狀況下,都絕不輕舉妄動,必須冷靜地思考。經過冷靜地思考,最後我決定利用小津在兩星期前留下來的空啤酒瓶。在其中尿完之後,我拾回平靜的心。

手忙腳亂也解決不了問題。自從變成虛有其名的大三生之後,我的生活大部份是在這個空間進行。明明之前沒有這麼熱衷地想出去,現在卻想破門而出,隻能說人很淺薄。除非燃眉危險逼近眼前,否則像我這種人沒有理由非采取行動不可。在我穩穩當當地沉著以對時,事情大概就會自然好轉。

我如此決定。於是,我從容不迫地翻閱儒爾·凡爾納的《海底兩萬裏》,讓思緒奔向遙遠的海底世界。不久之後,我就看膩了,瞥了猥褻圖書館的收藏品一眼,拿起適合的書籍,讓思緒馳騁於感官的世界。無拘無束地盡情奔馳。奔馳的過程中,感到疲勞。

我想要打開電視,但實際上,電視機在不久前故障。畫麵宛如在台風中的風車般旋轉,所以除非有相當強的動態視力,否則根本不曉得在演什麼。盯著電視看一陣子,頭就暈了。如果知道會落得這種下場,早就應該把電視機修好。

東摸西摸之際,時鍾的指針轉了一圈。煎剩下的一點漢堡魚肉餅吃完之後,隻剩下蜂蜜蛋糕。除此之外,還剩下一小塊白蘿卜,但是我暫時不想動它。睡覺前又確認了一次,窗外和門外果然都是四疊半宿舍。我熄燈躺在棉被上,瞪著天花板。為什麼會闖入這種世界呢?

於是,我提出一個假設:“這是木屋町那位算命師的詛咒。”

幾天前,我出門去河原町散心。到舊書店“峨眉書房”逛一逛之後,信步走在木屋町。在那裏遇見了那位算命師。

酒館和特種店家林立的環境中,有一幢燈光昏暗、像民房的建築物。

它的屋簷下坐著一位老婦人,麵向蓋著白布的小茶幾。她是算命師。茶幾上擺著一盞方形紙燈籠,發出橘色光芒,從下往上照出老婦人陰沉的表情,相當駭人,感覺像是在物色行人的靈魂,當作下手目標。她顯然是妖怪。一旦請她算命,那位老婦人的影子肯定就會如影隨形、糾纏不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遭逢種種可怕的不幸,像是理應輕鬆過關的科目被掛掉、畢業論文在提交之前自燃、掉進琵琶湖水渠、在四條通上推銷員的當等等。不久,老婦人似乎發現了我。她從陰暗中眼睛一亮地看著我。隨著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妖氣,我漸漸開始對她感興趣。她像是法力無邊的妖怪,開始莫名產生一股說服力。我猜想,散發如此強烈妖氣的高人,算命不可能不準。

出生在這世上,再過不久就要四分之一個世紀,回想起來,至今仰賴他人判斷的經驗寥寥可數。然而,我無法否定是否正因如此,才刻意選擇即使不走也完全不會少一塊肉的荊棘路,一路走來的可能性。如果更早對自己的判斷能力失去信心,我大概就不會被“福貓飯店”這種奇怪的組織禁錮心靈,飽受威脅恐嚇,最後固守在四疊半宿舍這座城堡,也不會遇見像迷宮般性格扭曲的小津這種人;而是認識益友和好學長學姐,盡情發揮洋溢的才華,文武雙全,理所當然的歸宿是身旁有黑發美女相伴,眼前是閃閃發光、純金打造的未來,順利的話,甚至能將夢幻至寶“瑰麗而充實的校園生活”握在手中。像我這麼優秀的人,這一切應該有可能發生。

沒錯。

還有機會扳回一城。如果盡快仰賴客觀的意見,就有可能逃到另一種人生。

我像是被老婦人的妖氣吸過去一般,邁開腳步。

“同學,你想問什麼吧?”老婦人問道。她的說話方式像是嘴裏含著什麼般含糊不清,但是那種語氣卻令我更加心懷感謝。

“我不曉得該怎麼說才好。”

我為之語塞,老婦人微微一笑。

“你似乎心有不滿。看來是因為自己的才華沒能發揮出來,而現今的環境好像非常差。”

“沒錯,正是如此。你說的一點也沒錯。”

“讓我看一下。”

老婦人抬起我的雙手,頻頻點頭,凝眸注視。

“嗯。你非常認真,而且才華洋溢。”

不用說,老婦人的慧眼馬上就令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如同“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這句俗語所說,因為我小心謹慎地隱瞞,以免被任何人察覺,所以這幾年來連我都已經不曉得自己的判斷能力和才華跑哪去了,但她竟然見麵才不到五分鍾就看出來了,果然不是普通人。

“總之,重點在於不要錯失良機。良機是指好機會。你懂嗎?不過,良機這種東西很難掌握,看起來像良機的東西,有時候確實是良機,但也有時候,事後回想起來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不過,你必須抓住良機,展開行動。你很長壽,想必遲早能夠抓住良機。”

她說了一段十分意義深遠的話,很符合她的妖氣。

“我沒辦法一直等下去。我現在就想抓住良機。能不能請你更具體一點告訴我。”

我進一步追問,老婦人微微蹙眉。我以為她是右臉頰在癢,但旋即明白,她似乎是感覺到我的熱情而在微笑。

“天機不可泄漏。就算我現在說了,不久之後,也可能因為命運轉變而不再是良機。那麼,我豈不是對你過意不去嗎?因為命運是瞬息萬變的。”

“可是,你這樣把話說得不清不楚,叫我怎麼抓住良機?”

我一偏頭,老婦人“哼、哼~”地噴出鼻息。

“好吧。太久之後的事我保留,最近的事我就告訴你吧。”

我把耳朵拉得像小飛象那麼大。

“羅馬競技場。”老婦人忽然低喃道。

“羅馬競技場?那是什麼意思?”

“羅馬競技場就是良機的指示。當良機找上你的時候,會出現羅馬競技場。”老婦人說。

“並不是要我去羅馬囉?”

即使我問,老婦人也隻是笑而不答。

“同學,如果良機來了,千萬別讓它跑掉。良機來的時候,不可以漫不經心地做同樣的事。請把心一橫,采取和至今截然不同的做法抓住它。這麼一來,不滿就會消失,你就能走上另一條人生道路。盡管那裏也會有不同的不滿。你應該會很清楚我在講什麼。”

雖然我聽得一頭霧水,但我點點頭。

“就算讓那個良機逃走了,也不必擔心。因為我知道你很優秀,所以總有一天一定能夠抓住良機。不用心急。”

老婦人替算命作了總結。

“謝謝你。”

我低頭致謝,付了費。然後像頭迷途羔羊般,邁步走進木屋町的人群中。

我希望各位讀者清楚地記得這位老婦人的預言。

一想到那位老婦人身上散發出十分不尋常的氛圍,而且幾天後陷入這種令人意想不到的狀況,便覺得越來越可疑。說不定這是她的詛咒。解開那項可怕詛咒的關鍵,肯定藏在她說了一半的“羅馬競技場”之中。我下定決心,在解開那項謎題之前絕對不睡覺。陷入沉思的過程中,我安穩地睡著了。

一覺醒來,時鍾的指針指著十二點。

我霍然起身。

拉開窗簾。既沒有耀眼的陽光穿射進來,也沒有深夜的黑暗。隻有隔壁四疊半宿舍日光燈白燦燦的光線。原本以為睡著,情況總會有所改善,但是一覺醒來,狀況絲毫沒有改變。我打開門一看,不過是通往隔壁的四疊半宿舍罷了。

以下為了方便讀者閱讀,我把原本所在的四疊半宿舍、門對麵的四疊半宿舍、窗戶對麵的四疊半宿舍,分別稱之為“四疊半宿舍(0)”、“四疊半宿舍(1)”、“四疊半宿舍(一1)”。

我失望地盤腿坐在四疊半宿舍的正中央,聽著咖啡咕嘟咕嘟煮沸的聲音。肚子真的餓了。蜂蜜蛋糕已經連渣都不剩。漢堡魚肉餅也吃完了。我衷心祈禱,會不會在不知不覺間冒出什麼東西,但是打開冰箱一看,隻有一小塊白蘿卜、醬油、胡椒、鹽、七味辣椒粉。連大學生不可或缺的泡麵都沒有。這應該說是太過依賴便利店,過著自甘墮落生活的報應。

我水煮一小塊白蘿卜,加醬油和七味辣椒粉吃。我喝咖啡灌飽肚子,但幾乎隻是攝取水分罷了。

麵對糧食在第二天就沒了這個事實,就算突然驚慌失措也無濟於事,雖然隻剩下咖啡和香煙。即使優雅地享用這兩樣,多少能夠延緩饑餓感,遲早也會餓得前胸貼後背。我又不能舔積在房間角落的灰塵,像仙人般長命百歲。可以預見馬上就會瘦得像麵線一樣,餓死,落得在四疊半宿舍裏腐爛無人知的下場。

我在四疊半宿舍的角落抱頭良久,試圖逃避現實,但即使逃避現實也會肚子餓。不得已之下,我隻好為了解決糧食問題而陷入沉思。

說到大學生就是肮髒。說到肮髒就想到香菇。我心想,大概能吃長在壁櫥角落的香菇吧。然而,盡管我拖出猥褻圖書館、瓦楞紙箱和快發黴的衣服,尋找壁櫥內,卻發現裏麵很幹燥,不是會長香菇的環境。我該鋪滿髒衣服,從衣服上麵灑水,著手於計劃性的栽培事業嗎?然而,與其吃吸收自己髒衣服的養分長大的香菇,無憂無慮地苟延殘喘,我寧可選擇光榮地餓肚子。

我也在考慮,把榻榻米熬來吃。然而,榻榻米纖維質太多了。最後大概會像琵琶湖水渠一樣,變得通便順暢,落得死期提早的下場。再說,與其吃滲入大量男人味的榻榻米,無憂無慮地苟延殘喘,我寧可選擇光榮地餓肚子。

不曉得待在天花板角落有何樂趣可言,從前幾天開始有一隻蛾一動也不動地待在那裏,所以我也想過,可以把它當作動物性蛋白的來源。雖說是昆蟲,但它肯定是動物。譬如在山上遇難時,管它是毛毛蟲、青蟲,或是金龜子,大概都會烤來吃。然而,與其把那種渾身充滿磷粉、軟不拉幾的蛾烤來吃,我寧可選擇光榮地餓肚子。

如果隨時要把自己身體多餘的部份變成糧食存活下去的話,大概會變成一場非常壯烈的存活戰,但我是個身體沒有半點贅肉,節省地球資源的人,所以多餘的部份頂多隻有耳垂。不是我在老王賣瓜,我就像烤麻雀似的全身隻有一把骨頭,終究是個不能吃的男人。“那家夥是吃自己的耳垂存活下來的唷!”與其被人在背後這樣指指點點,我寧可選擇光榮地餓肚子。

我試著尋找電視機和書桌之間,拖出積了灰塵的威士忌酒瓶。那是距今半年前左右,和小津一起把酒言歡時買的,因為它太難喝而剩下一半,後來一直沒喝。最近營養不良,就算它再便宜,威士忌也會變成重要的營養來源。除此之外,我還從壁櫥的醫藥箱中,找到了過期的維他命藥片。縱然過期了,在這個維他命缺乏的時刻,也不能奢求。

既然不願吃栽培香菇、榻榻米、蛾、耳垂,隻能靠威士忌、維他命藥片、咖啡、香煙存活下去。身體狀況簡直像遇上海難,漂流到無人的四疊半宿舍的魯賓遜般。他還有槍,能夠狩獵,而我頂多隻能抓重心不穩地徘徊在天花板的蛾。然而,我的情況是,水會從水龍頭流出來,家具一應俱全,而且不用擔心會被猛獸襲擊。我一時之間無法判斷,這到底是不是一場存活戰。

那一天,我再度悠哉地看《海底兩萬裏》,像是刻意挑戰在某處盯著我看的殘酷神明,高傲地度過一天。因為看不見陽光,所以已經搞不清楚,現在正確來說是白天或黑夜。所以即使能夠區隔每一天,卻不確定那是否為正確的區隔。

一拉上窗簾、關門,就是一如往常的景象,感覺小津隨時會破門而入,帶來麻煩的糾紛。遭遇這種奇怪的情況,在兩星期前去看牙醫拔掉智齒,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否則的話,大概會忍耐不了劇烈疼痛,在這間四疊半宿舍裏為了尋求牙醫而東奔西跑,最後因為痛苦而昏死過去。

在禦蔭通的窪塚牙科診所拔掉的智齒,如今也恭敬地供在書桌上。

下巴從四月底開始痛,晚上也痛得無法成眠。睡不著倒是無所謂,但是因為疼痛而打亂思考卻令人頭疼。

我個人診斷,可能是下顎關節炎。據說下顎關節炎是因為壓力所引起,如果是像我這種心細如發,宛如蒲公英的絨毛,而且像睿山的儒僧般沉思到身形瘦削的人,之前沒有得下顎關節炎反而奇怪。得倒是理所當然的。光是明白這一點,我就沉浸在深深的滿足感之中,在四疊半宿舍裏翻滾,神情恍惚地認為,這反倒是上天選中的人必須甘之如飴地接受的考驗。

“你不可能感到有壓力。我不相信那種事。”小津露出像在看變態的眼神,“明明脫離組織,整天無所事事。”

表麵上,我看起來確實像是什麼都沒在做,但我主張,我逼自己每天精力充沛地沉溺於沒有回報的思索,可以說是每天都處於高度的壓力之中。這個下顎關節炎顯然是我苦思的證據。

“你那一定隻是蛀牙啦。”小津說了令人心寒的話。

“怎麼可能有那種蠢事?!我不是牙齒痛,是下巴痛。”

看到苦悶的我,小津推薦我去看窪塚牙科診所的醫生。據說有位名叫羽貫小姐的美女牙醫助理。但是我不想去看牙醫。自從以柔軟的狀態降臨於世已經快要四分之一個世紀,縱然稱不上充滿波折,但是經過體驗深刻的歲月,膽量也一再經曆磨練。盡管如此,我還是怕看牙醫。

“我才不要去看牙醫哩!”

“年輕女子會把手指戳進嘴裏唷!多麼難得。你沒有機會舔女人的手指吧?我想,你往後的人生中大概也不會有機會。這可是能假借蛀牙的名義舔女人手指,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你可別把我和你這種變態一概而論。我才不想舔女人的手指。”

“你這個鬼扯的konchikichin!”

“konchikichin是祇園伴奏吧,驢蛋。要說成好家夥!”(注:konchikichin的發音類似好家夥〈konkonchiki〉;祇園伴奏為伴隨祇園祭的廟會伴奏總稱。曲調,曲目及樂器組合會依地區而有所不同。)

“總之,你去就對了。”

小津格外熱心地勸我去看牙醫。

某天夜裏,從下巴冒出來的疼痛開始亂竄於上下排牙齒,變成一種共鳴狀態,簡直像是有許多微胖的妖精把我的牙齒當作會場,瘋狂地大跳哥薩克舞,痛得我死去活來。不得已之下,我隻好接受小津的勸說。

下巴痛的原因,不是因為我心細如發,也不是因為思考嚴肅的事,而是因為智齒蛀掉了。雖然不願承認,但小津的推測是正確的。自從脫離組織以來,我一直過著幾乎不與人見麵的孤傲生活,所以無意中疏於刷牙,這大概是沒刷牙的報應。

牙醫助理羽貫小姐確實很迷人。我絕對不是被她的手指味道給籠絡了。她的年紀約莫二十八九歲,把頭發梳成發髻,所以原本就像戰國武戰妻子般威嚴的長相,看起來變得更加威嚴。她把威嚴的濃眉靠近我,動作純熟地使用嗡嗡叫的可怕機器,華麗地拔掉牙齒。我對她充滿自信的身手表示敬意。

治療結束之後,我說我是小津介紹來的。羽貫小姐似乎和小津很熟,說:“那家夥,很有趣吧?”接著,羽貫小姐像是在遞剛出生的嬰兒似的,把裹著脫脂棉的智齒遞給我。

我將它包在麵紙裏折疊起來,把那顆具有紀念意義的智齒放進宿舍的書桌抽屜,每天看它。因為總覺得莫名難以丟棄。

心裏總覺得,反正這種事是在做夢,自信滿滿地認為,稍微打個盹兒,一覺醒來就會恢複原狀了。即使是糧食問題,我也沒有認真思考。誰會真的吃榻榻米啊?!

然而,過了大約三天,一旦麵對門的對麵也是四疊半宿舍、窗戶外麵也是四疊半宿舍這種情況,就無法悠閑地專心看《海底兩萬裏》了。身為紳士,我知道該盡量不展開行動,專注於維持自尊,但這樣的話,真的會布滿灰塵餓死無人知。而且香煙也隻剩下幾根了。

我煮咖啡,空腹灌進肚子裏,把醬油倒進小碟子,小口小口舔醬油充饑。好歹還不是走投無路到要煮榻榻米吃的狀況。

這種粗俗的事說來不好意思,但是事到如今,我不會因為一點粗俗的事而感到羞愧,盡管隻吃維持生命所需的食物,還是會感到便意。液體的部份蓄在啤酒瓶裏,等到裝滿之後再倒進流理台,我想到這種好主意,得以安然無事。問題是固體的部份,這該如何是好呢?便意促使我鑽過門,入侵了隔壁的四疊半宿舍(1)。那間四疊半宿舍(1)也有窗戶。我在心裏祈禱,試著拉開窗簾,那扇窗的對麵似乎果然也連接著四疊半宿舍(2)。我回到原本的房間,這次改為跨越窗戶到隔壁的四疊半宿舍(-1),打開那間房間的門一看,那裏也是四疊半宿舍(-2)。

四疊半宿舍究竟延續到哪裏呢?

然而,那種探索必須留待以後。重點在於如何避開當前的危機。想了半天之後,我決定在榻榻米上鋪舊報紙。若無其事地解決內急之後,放進塑料袋綁緊袋口。

麵臨的危險一過去,糧食問題和香煙問題又掠過腦海。這麼一來,隻好靠我自己動手解決問題了。無論在哪種圈子裏,隻有自己能夠依靠。

根本解決香煙問題、糧食問題的方法如下。

移動到隔壁的四疊半宿舍(1)。

突然出現在門對麵的四疊半宿舍,顯然也是我的房間。既然如此,隨我高興使用這個房間,完全不用感到愧疚。我穿過門,一腳踏進四疊半宿舍(1),發現了一盒香煙。然後,發現了以為說不定再也看不到的漢堡魚肉餅和蜂蜜蛋糕。除此之外,還有一小塊白蘿卜。姑且先把漢堡魚肉餅烤得嗞嗞作響,灑上大量胡椒,盡情享用三天沒吃到的動物性蛋白。漢堡魚肉餅從未如此美味。吃完漢堡魚肉餅之後,吃了一片蜂蜜蛋糕當作甜點。簡直像是起死回生似的,我感覺到渾身充滿力氣。

我從那間四疊半宿舍的窗戶,眺望再過去一間的四疊半宿舍(2)、四疊半宿舍(3)、四疊半宿舍(4)、四疊半宿舍(5)……四疊半宿舍(∞),難道我的四疊半宿舍像這樣永無止境地綿延下去嗎?這是個多麼寒磣的無限數列世界。如今,說我住在比地球表麵積更大的宿舍也不為過。

雖然令人絕望,但是事情看人怎麼想,也可以說是幸運。畢竟,就算吃完這間房間的糧食,移動到隔壁房間就又能得到蜂蜜蛋糕和漢堡魚肉餅。我不得不承認,這樣確實是營養不均衡,但是這樣大概能避免馬上餓死的可能性。

不過話說回來,不能忽視從小津給我的蜂蜜蛋糕所獲得的養分。雖然自從一年級的春天那場迫於無奈的邂逅之後,持續了兩年斬也斬不斷的孽緣,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他對我有幫助。

進入大學之後的一年半,在參加“圖書館警察”的活動中度過。

如同上述,“圖書館警察”的目的在於向跟圖書館借書不還的無賴追討,即使訴諸非人道的手段,也要強製收回借出去的書籍。為何不過是一個社團的我們,要肩負那種職責呢?和大學圖書館當局有什麼關係呢?不可以追究那種秘密,否則有可能危及你自身的安危。

除了收回借出去的書籍之外,“圖書館警察”還有另外一項職責,就是獲得被鎖定的人的個人信息,“使用”於各種方麵。原本搜集信息是為了用於強製回收書籍,但是現在大幅脫離當初的目的,搜集信息本身變成為了個人。“圖書館警察”的情報網涵蓋大學校園內自不待言,並持續向外擴大,北到大原三千院,南至宇治平等院鳳凰堂一帶。

“工學院工業化學係的○○男同學和△△女同學正在交往,但其實他之前參加網球社,和社內的□□女同學有一腿,□□女同學的成績單如下所示,學分不夠,要畢業恐怕有困難。”“圖書館警察”長官如果有心的話,連這種引不起任何人興趣的信息,都能輕易地弄到手。

“印刷廠”透過大量生產假報告,持續獲得莫大利益,“圖書館警察”可以說是惟一擁有能夠與之抗衡力量的組織。既然“印刷廠”廠長的真實身份是個謎,“圖書館警察”長官被視為“福貓飯店”實質上的老大。

我姑且繼續回收書籍。話雖如此,基於我的個性,我不可能漂亮地完成任務。沒有人比我更不投入精神於執行任務,一下子喜歡上回收書籍的對象,被迷得團團轉而一起玩樂,不然就是和對方意氣投合,一起去喝酒。如果不是和小津搭檔,我幾乎完成不了任務。

我是因為相島學長的命令,不得已才和小津一組,但他的活躍程度令我咂舌。埋伏、哀求、卑鄙的陷阱、恐嚇、偷襲、偷竊,小津運用五花八門的技巧,巧妙地回收書籍,接連拿出好成績。因為小津的關係,連我的成績都進步了。我對於“圖書館警察”本身感到懷疑,所以他的優異表現令敷衍了事的我困擾得要命。除此之外,因為小津打從骨子裏喜歡搜集信息,持續拓展那種奇怪的人脈,很快晉升為堪稱相島學長左右手的位置。

而且我們升上二年級的春天,相島學長就任“圖書館警察”長官。

他想把小津和我拉拔為幹部,但是小津不知為何拒絕了,跳槽到“印刷廠”。無可奈何之下,隻有我變成了幹部,但我絲毫提不起幹勁。過著混吃等死的日子,成天隻是擺爛,一眨眼間就墮落為虛有其名的幹部。相島學長把我當作路邊的石頭一樣對待,開始對我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