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1 / 3)

21.

提起手上的行李箱,蘭宇凡沒有回頭再看一眼。很快,他就能離開這個生他養他卻折磨他一生的地方。

他很快,就要去那個傳說中的人間天堂,永不回首——隻要有錢,你就能在美國做個人上人,沒有人再看不起他,沒有人還能再侮辱他。

按了按口袋中三十萬美圓的支票,蘭宇凡發動了車子,朝機場開去。

窗外的景色飛速向後倒去,直到成為模糊不清的兩道白線,再也看不真切了。

都說故土難離,可他,沒有故土。

在他的印象中,那個貧瘠的村莊裏隻有唯唯諾諾委曲求全的母親,以及似乎永遠對他怒目而視甚至拳打腳踢的父親。他從來就不明白,看上去溫文爾雅的父親為什麼獨獨對他沒有半分慈愛之心。後來,他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哥哥,遠在美國,父親提起他,總會有難得的幾分笑容,似乎隻有那個男孩,才是他的親生兒子。而他,這個連字都不識的土包子對他而言連用人都不如。他第一次對他的父親這麼說的時候,換來這輩子都忘不掉的毒打,若不是母親下地種田回來,哭著撲到他身上替他擋去了大半的棍棒,隻怕他早已經死了。那一晚他流幹了淚,喊啞了嗓,他的父親也沒有停止他瘋狂而不知所雲的報複。從此之後,他不再流淚了,他隻是憎恨,憎恨他父親,憎恨他逃到美國享盡榮華的哥哥,憑什麼他要在這個破村子裏伺候一個廢人一生一世?!他的父親在之後的幾年裏身體越發差了,常常咳血,母親為了攢錢給他看病,去了新建的水庫做搬運工,十天半個月才能回家一次,每次回來都把拿命換來的辛苦錢交給他,一再地囑咐:好好照顧你爹。他望著母親過早佝僂的背影想,他不要一輩子,都象可憐又可悲的母親一樣困在這窮山惡水。蘭祥和終於病倒了,一聲咳的比一聲撕心裂肺,但蘭宇凡就靜靜地在旁看著這個不住蠕動著的男人一口一口地咯血,而不給他端來一點藥。他父親咽氣的時候,眼都還是不甘心地睜大著,蜷縮著手指牢牢地糾住蘭宇凡褪色的衣擺,似乎還忘不了那他永遠回不去的十丈軟紅和金粉繁華。“放心。你辦不到的,我來替你辦。”他還記的當時的自己,是這樣說的,而後斷然摔開了蘭祥和的手——那一年,他十四歲。他陪著哭到暈死過去的母親把那個男人草草下葬,而後,機會來了,一家大地產商忽然看中了他們村的自然生態,要買下周圍近百頃的土地,承包給建築商,蓋生態別墅,那時給的價格在90年代已經算是非常不錯了。

然而母親不願意,她死也不把埋葬著蘭祥和的地和自己的祖屋交出去,與她而言,這就是她的天與地。當時作為承建商的馮嘉富幾乎是天天來勸逼母親賣地,可就連蘭宇凡也無法說服母親,沒有多久,他母親從水庫上失足摔了下來,抬回來沒兩天就死了,出殯那天馮嘉富也來了送上一大筆吊唁金,不費吹灰之力讓蘭宇凡在合同上簽了字,而後,他問這個已經舉目無親的男孩願意不願意跟他進城。那時候蘭宇凡幾乎是感激著這個救他出苦海的“大善人”,就連他壓上他的身體的時候,他也沒有做任何反抗,他隻是覺得惡心,男人和男人之間,為什麼也要做這樣的事。當然,馮嘉富隻是玩玩而已,他最愛的還是他數不清的情婦們,他隻是對那具青澀的性征不明的身體起了一時的情欲。當蘭宇凡逐漸發育成熟,馮嘉富就斷了他一切的經濟援助,他好不容易能上學能過上正常人的日子,卻在一瞬間又打回原形,他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碰上了韶正初。他想,他真的該感謝這個男人,是他告訴他他母親的死不是失足,而是馮嘉富為爭地而雇人趁亂將她推下水庫,而他居然還感謝了這個禽獸整整三年!

扯了扯襯衫的領子,蘭宇凡覺得久違地胸悶,幸好。。。這個仇,他終於報了,象切割冷凍肉一般逐漸地,逐漸地把他的頭鋸下,他甚至拎起頭顱來細細地觀察著他怒張的雙眼和長吐的舌頭——他從此再不能偽善了,再不能害人了,你看,多好?

對不起他的都該死。蘭詳和該死,馮嘉富該死,蘭雲若。。。也該死。他至今還記得當年韶正初給他看的那張照片,他與一個少年並肩站著,“這是我的兒子。”韶正初笑著,第一次沒有平日裏那樣懾人的表情,“可是已經好多年不見了。”

如果他有個父親,應該也會這樣思念著他吧。“為什麼?”他問。

“因為他愛上了一個人,而不想要我這個父親了。”韶正初還是那樣笑著,眼神中卻是凶光畢露,“這個人,你應該認識一下。”

蘭宇凡幾乎在一瞬間以為父親活過來了,那個俊秀非常的男人幾乎就是當年父親的翻版,他頓時明白了,這個人,就是他十七年不曾謀麵的哥哥——蘭雲若。與他的父親一樣懦弱而沒有擔當,隻會躲在美國逃避責任的沒用男人。

男人愛上男人,是一件多麼惡心肮髒的事啊?宇凡,你是好孩子,你一定也這麼覺得是嗎?

他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那麼,你能幫我一個忙嗎?”這一次,韶正初不笑了。

蘭宇凡幾乎沒有猶豫地答應下來。對不起他的人,都該死。

數天之後,他最後一個血親,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個世界,然而那一刻,他卻是無比滿足——你曾經比我幸福又如何呢?最後贏的,隻有我。

而後,他才開始將目標慢慢地鎖定馮嘉富——

沉浸在回憶中的蘭宇凡一時不查,時速已經飆到120,差點撞上了前麵的車尾,他急忙減速,望倒車鏡中不經意地一瞄,頓時擰緊了眉——後麵這兩部車從他家第一個拐彎口出來就一直跟著他,直至現在。

他頓了一頓,忽然猛踩油門,車子象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一個左急轉,堪堪避開呼嘯而來的一架8輪卡車,一瞬間已經衝下了高速公路,朝最近的濱江大槍駛去。

身後跟著的車頓時亂了起來,不一會掛出了警燈,一路鳴笛追去。

果然!蘭宇凡一咬牙,再次催快油門——他一定要趕到機場,隻要入了閘這些煩死人的蒼蠅就再也追不到他了!

然而警車很快增加到了四輛,蘭宇凡左轉又彎,連連加速,卻始終擺脫不掉,眼看著左後方的警車就要超前包抄了,蘭宇凡向右急打方向盤又連踩油門,汽車輪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在馬路上擦起一層火花,而追著的那部警車卻因刹不住後勁而撞上橋邊的大樹,發出轟然巨響。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蘭宇凡又是急踩油門,加速向前開去,可就在此時,他看見了儀表盤上忽然騰空而起的青煙和逐漸加大的焦臭味——怎麼會這樣!這車要自燃了!蘭宇凡在瞬間大駭,這車他明明親手檢測過的,怎麼可能會漏油自燃?——

時間緊迫地不容他多想,車尾箱已經冒出肆虐的火舌,蘭宇凡也顧不得正在高速行駛,一腳踢開車門,縱身一躍——

幾乎與此同時,車子在一團火光中,爆炸了。

五髒六腑都象是移位似地疼,蘭宇凡皺著眉清醒過來的時候,眼前已經圍了許多的人。

他掙紮著起身,擦去臉上的鮮血與灰塵,忍著疼冷笑道:“各位警官,沒事追著我跑很好玩麼?”

江律一展逮捕令:“劉宇凡,我們懷疑你與馮嘉富被殺案有關,請你回去和我協助調查。”

蘭宇凡向旁一看,自己的車已滅了火,但已經化作一堆焦黑的廢鐵,橋下是洶湧的江水,眼前是重重的包圍。他暗中握了握拳,抬頭是已經換了副倨傲神色:“憑什麼?我馬上就要登機去美國了,誤了事你們誰負責?”

“我負責。”一個挺拔的身影排眾而出,在他眼前站定,蘭宇凡頓時一僵。他怎麼也想不到——韶華,竟然在此時,出現在這裏。

“蘭宇凡。。。”第一次這樣大聲地叫出這個名字,韶華走前一步,“收手吧。”

蘭宇凡漠然地將頭調開,對程成一揚下巴:“你還不死心?還要汙蔑是我謀殺馮嘉富?你有證據嗎——是不是王婧和你們說了什麼?她說是我殺了馮嘉富?她說什麼你們就信?告你們!她是因愛生恨,她想報複我甩了她一個人去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