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爾曲著腿,坐在門前的石凳上。黃灰的褲管一下一下擦著泥土。
他的雙手放在地上,身體伏的很低,使得屁股高高翹起。背椎骨突出,像是一根彎曲的枯柴。
此處地麵平整,入目是樹。但是穿過環繞的上千棵林木,四麵幾乎直劈而下,山勢極為陡峭。本來是人跡罕至才對,但到現在已經上來第四個人了。
在第三個人離開以後,無爾就在看腳邊的螞蟻,全神貫注。等到把最後一隻脫團的螞蟻摳起來,放回隊伍,旁邊母雞像是終於逮著機會,抬起焦黃的爪子,轟地拍下!
塵土飛濺,粗沙迷眼,眼睛又酸又苦,細瘦的手使勁揉搓眼睛。
融井就在這個時候,背著包袱,映著輝陽,慢慢吞吞地走來。
他早上從山底出發,現在都過正午了才到,整張臉像是被黑幕罩著,山雨欲來。
沒過半山時,腳就夾的難受。又不知磨出了多少水泡。直劈倒鑿的鬼路,辛虧他眼疾手快抓住樹杆,差點沒魂歸六道。
想到那個始作俑者,他就控製不住想要放火!
微風和煦,風清鳥鳴。
多麼爛漫的一天,他本可以端著茶杯,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對著一池殘荷,睡個青天大白覺。
麵前的人哭哭啼啼,融井停下腳步,轉了一圈,那人毫無察覺。
眯著眼,對準屁股,直接一腳。
恍然大悟的說:“這原來不是塊石頭。”
無爾被踢倒在地上,身體縮成一團,忙睜開眼睛,一道道血絲還滲著濕意,囁囁嚅嚅:“不要打我……”
“我哪兒打你了,你鬼鬼祟祟在我們山莊前做什麼?”
“你,你們?”無爾聽著,提高了聲音,抖著膽子問,“你就是雀神醫?”
“呿,老子才不是那個老悶棍。”融井話語一落,感覺無比爽快,氣出了半數,連著身體也輕鬆許多,就產生幾分好奇來。
少年個子矮小,看上去還未成年。眼神畏畏縮縮,兩頰凹進,麵黃肌瘦,衣服裏麵空蕩蕩的,根本就是一副骨頭!
這是哪裏跑出來的一頭怪物,山下再窮苦的人家,也沒有瘦成這樣狠的。
危崖險嶺,他大爺的爬的氣喘籲籲,要死不活。這少年是怎麼爬上來的?
細看,少年精神倒是還好。不像是病痛纏身的,融井奇怪:“你替你家人來求藥?”
“你是這兒的人……你認識雀神醫嗎?”無爾站起來微微退後,答非所問,像是不知如何開口,兩隻眼睛瞄來瞄去,吞吞吐吐,“你認識,你能不能……幫我,帶我見一下雀神醫?”
這人怎麼有點傻啊。
“我憑什麼幫你?”融井當他默認了,來這沒幾個不是看病求醫的。看著他,地上滾過一圈,臉上髒兮兮的,骨頭更加突顯,臉看起來就像頭骨外麵包了張麵皮,很是難看,甚至恐怖。
要是常人肯定問問怎麼弄的這副模樣。融井剛好並非常人。
老毛病上來,忍不住逗弄他:“你說總得有點好處吧。”
無爾皺著臉困惑,仿佛像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融井大方的開導他:“瞧見那隻野雞沒有。”
手指的方向,一隻雉雞昂首闊步,後頭八隻雞仔,顫微微跟著。小細足邁著玲瓏小步,呼扇短翅,圓滾滾的身體搖搖擺擺,煞是有趣。
“等會你就把它抓起來,晚上拿鍋燉了,我要是吃的高興,嘿嘿……”融井肖想這隻雉雞很久了,連續趕了幾日的路,更是沒好好吃上一頓,饞蟲上腦。他兩手虛空抓取了兩把,麵目猥瑣,“記得輕輕地捉,輕輕地,切勿伸張,懂嗎?”
融井張著大口,眼睛緊緊盯著肥碩的野雞不放。
樹影下,野雞曲著脖子悠哉梳理羽毛,一根一根莊嚴認真,渾然不覺殺意。
無爾看了眼母雞,怯生生開口:“能不能換一個?”
“你說呢?”融井反問,顧自走了幾步,撿起地上的包袱,又靠近拍了拍無爾的肩。
無爾連連後退,融井當沒看到,又問他:“我叫融井,你叫什麼名字。”
等了半天才聽他用細細的聲音道:“我叫無爾。”
融井著實覺得有趣:“無耳?耳朵的耳?你不是有耳朵嗎?”融井幾乎要伸手去摸摸了,融井眼神戒備,他隻好作罷,但其實一眼就能看清,左右兩隻耳朵分明完好無損。
“不,是欠頭下麵一個小。”這會兒,竟是說的異常堅定。
頭發上的絲帶無風鼓動,似乎下一瞬間就要斷裂而去。
說完又像是沒了力氣,垂著腦袋看融井的衣衫下擺。他隨意拎著包袱,垂下來蹭在上麵,包袱一麵沾著塵土,蹭的衣擺點點汙灰,“你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