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風吹入苑裏,竹影森森,曲廊蟬聲,午後的宮室內十分安靜,爐裏焚入的降木香,配香爐裏原有的其它香屑氣味,異香嫋嫋,讓人醺醺欲睡。
晴娥為公主梳高髻,旁邊擺著一個大花瓣式的白水晶盤子,裏麵水養著幾色折枝玫瑰花:“公主喜歡哪一支?”
“這同一花莖上開三朵的就好,而且紅白相間的花色和衣服很相配。”
“是。”晴娥為公主戴上花,又在旁邊綴幾環碧色珠翠;然後,用鵝蛋黃的粉輕敷在額、嘴角二側,再用眉筆畫眉,頰撲紅粉,唇漬蜜調的口脂。
“太平,太平在裏邊嗎?”門外傳來駙馬武攸暨的聲音。
立刻有侍女出去:“公主正在妝麵更衣。”
“噢,請轉告公主,馬車備好了,我先一步去晚雲亭。”
“是。”侍女答應。
然後,駙馬腳步聲隨即遠去,有點急促,但穩健;是堅毅的武家風範。
侍女回來向公主稟報,公主的神情淡淡的:“知道了。”
“晴娥,今天苑裏的花開得可好?”公主對著鏡子問。
“回公主話,好得很。有蘋果花、櫻桃花,連湖麵上都開了幾朵紫色菱花呢。”晴娥雙手擎著一麵銅鏡在公主腦後,好讓公主看到反射在鏡子上腦後的發髻:“這時節,在整個長安城裏,要說哪家的莊苑樹木花卉最美,我想也惟公主這樂遊苑為最了吧。”
太平公主笑笑起身,便沒再說什麼,徑直出門,乘上她的鳳輦,到位於太液池邊的晚雲亭,去主持她舉辦的茶酒會。這時節的太液池畔,皆植滿了雕胡、葭蘆、綠節類的花草,綠草瑩瑩;鷓鴣、鴛鴦、鵜鶘等水鳥池中暢遊,一派欣欣向榮。而她,是個內心不願平靜的女子,此常會在自己的花苑或府邸內,因不同時節舉行不同的茶會或宴席。
在晴娥眼中看來,似駙馬武攸暨秉性這般謹誠端厚的男子,已是難得,但公主一直對他卻並不溫和,或許一時和顏悅色,可轉瞬態度甚至是又苛刻到不假顏麵。
自武後退位病逝,誅殺二張、到滅韋後一黨,公主生活的年月都過得如此不安和忙碌,沒有硝煙的迷霧籠罩,但是充滿戰爭的陰影和殺戮的味道。
太平公主許是寂寞的。晴娥心中默默猜忖,晴娥隻是公主的梳頭侍女,不可能真正了解公主的心。但每一次為公主梳妝,晴娥都由衷地讚美公主,公主真的很美!臉頰凝若白月的神情,透著冰肌玉骨的冷豔,內裏卻又熱情地美!
而公主總是笑得慵懶,眉宇間有一絲神秘。
曾有人說過,公主此生惟一深愛的人,是第一位駙馬薛紹,薛紹死了,公主的愛情也就死了。
可晴娥也曾數次見過宰相崔湜大人,有時晴娥為公主梳頭的時候,他就在一旁靜靜守候,英氣的劍眉下那雙炯炯的目光,不無熾熱,若覺得晴娥放在公主頭上的簪花位置稍有偏差,他就會起身走來,輕輕地拈起簪花,重新小心細致地別入公主發髻內,然後望向銅鏡中公主的麵龐,若公主微有蹙眉,他便會俯身至公主耳邊低語:“怎麼?不喜歡嗎?”
每當如此,公主便忍俊不住,額頭婆娑他的頸項:“好、好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