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大概是……
死了吧。
井河安蹲在河邊洗著頭破血流的腦袋,冰涼的溪水貼著傷口,刺疼刺疼的。但洗了洗總歸是好受多了。他腳邊躺著剛才和自己輸死搏鬥了一場的母兔子,岸邊的土壤染紅了一片,和他的血一起滲進了水裏。他實在不想承認,自己剛剛差點死在了這頭豬一樣大的“小動物”的門牙下。
小溪清澈無比,時不時有胳膊粗的魚簇成的魚群尋著血腥味遊移過來,大眼小嘴,看著萌萌噠,但他直覺是食肉的。
魚肉一定很好吃,井河安咽了咽口水。
掙紮幾番,還是沒有下水,他現在還不敢輕易地以身試險。盯著水裏的倒影,井河安摸摸腦門隱隱發疼的口子,表情像在做夢一樣迷茫,重生的感覺……嗯,怎麼說,就是特別夢幻。
為什麼會認為是重生呢?因為他明明記得自己最後昏倒的地方,是冰天雪地的馬路邊,那種寒冬臘月的天睡一晚上非死即殘,他卻一睜眼醒來就身處盛夏,而且這裏天氣異常的炎熱,幾乎讓他以為自己到了熱帶叢林裏。
抬頭看眼四周,碩大的圓太陽像要掉下來似的一直危險地懸在頭頂,天空呈現出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藏青色,但是很漂亮。身後高大壯碩的樹木叢投下一片陰涼,但縱是他這樣從小在山林裏蹦躂著長大的人也叫不上那樹種的名字來。
他抬起手在眼前搭了個棚,眯著眼順著溪流看向遠處,心裏意外的平靜。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這是個異世界,他斷定。但是自己在這全然陌生的鬼地方生活了兩天半,竟安然無恙,說明還是可以很好地適應下來。
如果可以,回去最好。要是回不去了,他就在這裏安居樂業好了。每個人活在世上,從哪裏出發最終都會從哪裏回去,因為需要歸屬感,悲傷的是他覺得自己沒有。世界這樣大,他一個人,就這麼消失了,可是誰會記得井河安呢。
井河安剛剛記事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個不好記的別扭名字。
周圍人都叫他蛋兒,狗蛋。時間長了他就隻知道這個,也壓根沒想過多問一句自己大名是啥,問了也可能是李大福李小寶之類的。
他親生媽媽是個粗心的女人,很年輕的大學畢業生。自己都還小,沒有帶孩子的經驗。在大賣場裏買東西時買著買著就忘了他,等回頭想起來去找時,嬰兒車裏已經空了。
媽媽希望他這一生過得和樂、平安,在名字裏寄予了厚望,但上戶口的工作人員不走心,錄入時把井和安輸成了井河安。他後來有想過,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為這件事,所以從這之後的人生,才會變得和這名字的寓意沒啥關係了。
井河安生下來一周歲剛過,口不能言路不會走,連記憶都沒有,就在黑甜的睡夢中被人販子跨了好幾個省份拐賣到了一個偏遠落後的山溝裏,做了一對中年無子的夫妻的兒子。
不過這也並非是他不幸的開始。養父母是沒什麼文化的莊稼人,靠著山後麵幾畝貧瘠的田地勉強過活,腦子裏根深蒂固地紮著最傳統的傳宗接代觀念,就是湊錢買也要買來一個兒子繼承香火。家裏一窮二白,生活所大部分得自己動手自給自足,就像曆史書上說的男耕女織時代一樣。條件雖然艱苦但是養父母待他並不差,哪怕經常因為調皮搗蛋而挨打挨罵,但是不曾受過真正的虐待,而且他是吃著綠色粗糧喝著無汙染水質長大的,小身板看著黑瘦黑瘦像家裏看門的土狗,但是內裏其實還算健康結實。
他們所在的山村人口很少,童年玩伴的數量一隻手就可以數過來,在他有能力給家裏做體力上的貢獻之前,日常的主要活動就是跟著那幾個野孩子一起爬樹摸魚,追東家的雞逗西家的狗,小潑猴兒似的可勁折騰可勁鬧。他三四歲以前都不開口說話,養父母以為他們買回來一個啞巴兒子,有時候闖禍,打罵他了,他也跟別家的小娃不一樣,隻是悶不吭聲地挨揍,決不吱哩哇啦地哭叫哀嚎,然後瞅準時機趁大人打累了罵累了一溜煙兒跑出去好遠,再不往跟前湊,直到大人氣消。
所謂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井河安在還小的時候性子裏就有些蔫了吧唧,後來漸漸長大,總難免在他的呆傻中能偷窺到點悶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