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森在簽約前就已經意識到,這份工作不會給他什麼喘息的機會。

但他沒有太多選擇。根據《社會福利條例》,如果他在下個月十三號之前仍然沒有收入,他就得無條件接受職介網派發給他的任何一份工作。

任何一份。

但不幸的是,自傑森退役的那天算起,十一個月來,除了現在這份邀約,他郵箱裏所有的供職消息都來自於同一個人,——《酷哥愛大棒》這部“電影”的導演,一個黑頭發的東歐人。

“傑森·埃文斯,你正坐在兩瓣極其性`感的財富上而不自知!”那個油膩膩的小個子總是用這句痛心疾首的數落作為開場,“而開啟寶箱的鑰匙就在我這裏!來吧,整個劇組都在等你!來跟我簽約吧!異性戀不算什麼問題,一顆藍色藥丸就能夠解決!我用我媽媽的墳墓保證,你會一炮而紅!——一炮而紅!”

傑森回想起他狂熱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無論如何,他想,無論如何,他都要拿到這份該死的合約,然後讓那個東歐小個子見鬼去!

大概是感覺到了他的不自在,貝裏先生抬起頭,安撫地衝他一笑,然後舉起閱讀器,大聲宣讀他剛剛填好的表格:“服役經曆:有,SAS①,2034~2035。身高:六尺三寸②。發色:淺棕。瞳色:海藍。是否能夠接受在自然惡劣的環境下工作:是。是否可以接受難以下咽甚至不符合傳統食物概念的食物:是。”

他丟開閱讀器,習慣性地抖了抖他鬆軟的下巴,誠懇地望向傑森:“埃文斯先生,也許你並不知道,這款節目曾在上世紀和本世紀初大受歡迎。當年的主持人,至今仍然被五十歲以上的中老年人,——也就是目前電視節目的主要觀眾群體——奉為偶像。所以,我希望你能夠了解,為了收視率,我們會做一些……小小的控製和激勵,使節目更好看。”

傑森調整了一下坐姿,盡量讓自己顯得堅定而又老練:“我明白,我接受。”

貝裏仔細地審視他了一會兒,又從閱讀器中調出他的三維圖像,前後左右地看過一圈,然後站起身,越過桌子,親切地向他伸出手:“那麼恭喜你,埃文斯先生,你被錄用了。”

傑森一愣:“什麼?”

貝裏先生笑著重複:“恭喜你,你被雇用成為《新!超級荒野求生》的外景主持人,這是你的合約,一共四季。如果沒問題的話,請在這兒簽名,然後朗讀雇用條約。”

傑森接過合約翻了翻,發現“員工義務”一節中,“接受在自然惡劣的環境下工作”以及“接受難以下咽甚至不符合傳統食物概念的食物”兩條被鄭重地高亮標示了出來。好像在說,嘿蠢蛋,我已經警告過你了。

傑森謹慎地思考了一會兒,覺得還是“在惡劣的人為環境中展示自己的屁股並且被幹”更加糟糕一些,於是聳聳肩,在貝裏先生指定的空白處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這之後,他又連上了生命體征儀,在高清鏡頭前以不同語速朗讀了三遍雇傭條約,表明自己是在“正常清醒、有民事能力”的狀態下接受的工作,——然後,事情就這麼成了。按照規定,他將獲得一個由三名攝影師組成的迷你攝製組,十四個月的工資,每年四十五天的法定假期。

傑森很滿意。

貝裏先生也很滿意,他咯咯笑著將視頻和合同歸入檔案,又好像剛剛想起什麼似的,將一份文檔發送到傑森的隨身機上,甜膩地提醒他:“這是基於雇傭合同的細則,隨合同一起生效,請務必如約履行。”

傑森雙擊查看。

文檔以83%的篇幅引經據典地著重闡述了自己的合法性和強製執行性,當進度條拖到83.9%時,傑森才看到了點兒法典以外的內容:

【以下台詞,主持人需在每季(共12集)中使用總數超過20次:

瞧!那家夥非常凶猛,即使是我,也不想輕易去招惹它們。

這種**的蛋白質含量是牛肉的*倍!

瞧,前麵是一隻**,隻要把他的頭和內髒去掉,其餘的部分都可以吃。

……

嚐起來有點兒像雞肉,嘎嘣脆!】③

進度條93%:

【為保證節目的觀賞性和話題性,主持人默認接受以下條款:

……

每季中,因挑戰自然而導致的裸露鏡頭不得少於3次(關鍵部位打碼)。

每季中,“因缺水而不得不飲用尿液”③情節不得少於3次。

若一集中看點不足,攝影師有權提高難度,引導主持人克服困難。】

傑森深吸一口氣。

好吧,至少他的屁股是保住了。

所以當兩個月之後,黃石國家公園,同行的大塊頭威爾突然扔下收音設備,搖搖晃晃地張著嘴巴向傑森凶狠地撲過來時,他隻愣了不到一秒鍾,就再次衝著鏡頭綻開了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