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此間的少年(1 / 3)

蘇召來到上陽皇宮轉眼已有四個年頭,他的個頭蹭蹭地長高,最初劃在衍慶殿紅柱子上的細線現在還不到他的胸口。四年練刀讓他的骨骼變得粗壯,手臂和胸腹上都生出結實的肌肉,覆蓋著少年充滿活力的身軀。長樂公主趙凝舞生氣時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用兩個手指掐住他手臂或大腿上的肌肉,然後狠狠地旋轉半圈。蘇召的痛苦都寫在臉上,卻不敢叫出來,如果叫出來趙凝舞就像給鼓勵了一樣,往往掐得更得意。

但他的一張臉還是白白淨淨的,顯得有些文弱,穿著雍陽的服飾就跟南陸任何一個俊秀的世家公子一樣,甚至還要文秀一些。寄奴常常嘲笑他,他自己也記得在離國的北固城裏,很少有這樣白淨的膚色,像是終年不見陽光似的。

倒是寄奴,一張臉給曬得黝黑,蘇召一度懷疑他是用什麼法子專門曬的,在銅魚台上脫掉上衣,就看得到他連一身肌肉也曬得古銅,不得不說看起來比蘇召威猛很多。近一年來他們修習劍法和刀法的時候,也已是徐玄策親自在旁邊監督指導。

這一天,兩個人又在銅魚台上對峙。這四年來,銅魚台上兩邊的銅魚頭上已多出許多淺淺的白印,都是兩個人用木刀木劍劈的,最大也不過一條粗點的線條,露出裏麵顏色略淺一點的銅胎。好在這幾年過去,早沒有人拿當初徐玄策的“木刀劈銅魚”當回事。

寄奴在台子上緩緩地交錯腳步,圍著蘇召轉圈,劍在兩手之間緩緩交換,每一次十指交錯握緊劍柄都恰是他一次呼吸的時間,腳下也恰恰邁出一步。他的腳步已經練得很穩,步法之中隱隱埋伏著集合天地數術的陣法。蘇召長刀指向地麵,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當他踱到身後時就靠兩隻耳朵捕捉他細微的動作。

天熱,兩人都穿著很薄的上裝,裸露出的上臂肌肉緊緊地繃著。少年人的肌肉並不像成人那樣賁張凶悍,線條柔和富有彈性。但隻要握住刀和劍,你便會忘記這是兩個大孩子。手中的兵刃即便是木頭雕刻的,也給這兩個少年的身上注入奇特懾人的力量。

再走幾步,到一個特別的角度,寄奴忽然一翻手腕。一串亮銀的珠串叮叮當當輕響,將刺眼的陽光猛地反射在蘇召臉上,蘇召瞳孔不由得收縮,反射性地微微轉臉。

就是這一刻!寄奴將手中的劍刺出。他的手肘幾乎完全伸直,小臂與劍身成完全的直線,劍鋒帶起一聲急促的輕響。

蘇召怔了一下,這才想起舉刀,還沒等他橫刀胸前,木劍圓鈍的劍頭重重擊打在他的手腕上,他痛得嘶了一聲,要不是有個皮護腕擋著,他肯定連刀都扔了。寄奴眼中泛起一絲得意,還沒等他笑出來,冷不防蘇召腰一擰,左手順著劍鋒向前一送一摘,不等寄奴反應過來手裏就空了。蘇召單手捏著他的劍,眼睛閃出得意的笑:“你輸了。”

“明明是我贏了!”寄奴叫到:“我先刺中你的手!”蘇召也很不服氣:“你用銀珠子閃我眼睛。””誰讓你大意,寄奴不依不饒,嗤笑道:“你每次打架還要等敵人摘首飾,脫衣服?”

“夠了!”徐玄策低喝一聲,兩人立即噤聲。徐玄策先向寄奴說道:“這是讓你們互相喂招,不是臨陣對敵,用不著你那些小花招。還有,你剛才那一招又是從哪來的?”

寄奴不敢吭聲。那招直手刺是他偷看長樂公主趙凝舞練槍時偷來的。可惜趙凝舞學的是類似刺殺的武術,用的兩柄峨眉刺短小輕盈,專攻人不備,是先手的功夫。女孩子又不以力氣見長,壓根沒考慮過抓握不住怎麼辦,寄奴就是在這吃了虧。

徐玄策又轉而教訓蘇召:“你發呆做什麼?他以劍作槍,招數變化自然有所減弱,那一刺從近距離發出威力有限,你隻要推刀平擋,要麼幹脆上撩反擊,他不得不退避。如果戰場臨敵你也發愣,我們就得給你撿屍體!”蘇召低下頭:“學生知錯了。”

趙凝舞站在紅色宮牆下,無聊地踢著地上的石子,心裏暗暗罵著兩個磨蹭鬼。這位小公主一身藕荷色衣裙格外嬌豔,卻不梳宮髻,不穿複雜華麗的公主服製,一看就知道又準備偷偷溜出宮去,此刻正等著她的小小犯罪團夥。

不遠處一個小太監,約莫比這位公主年齡大上一點,一臉嚴肅端正地站在宮牆邊。趙凝舞左瞧瞧右看看,覺得奇怪,這宮牆一不對哪一宮宮門,二不常有人經過,就是真武殿後門的一條便道,這小太監卻儼然身負重責的樣子,直挺挺地站著,汗流下來也不敢隨便擦。

“喂。”她遠遠地叫他:“你在這裏幹什麼?”

小太監認得這位公主,遠遠行一個禮,囁喏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奴才當這差事有四年了,一直是站在這裏。”

趙凝舞深覺無趣,反正這宮裏神經病也不少,她一扭頭正好看見寄奴和蘇召偷偷摸摸邁出真武殿後門。其實徐玄策多半早就看見這兩個男孩兒鬼鬼祟祟的樣子,隻是懶得管罷了。趙凝舞立即歡快地跑過去,嘴裏先叫了聲“哥”,然後就連著幾聲“蘇召蘇召!”

寄奴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低聲喝道:“亂叫什麼!跟你說過多少次,在外麵要叫他輕臣,總是蘇召蘇召地亂叫,讓父皇聽見是罰你還是罰他?”趙凝舞嬌俏地撅起小嘴:“父皇的規矩最多!人家明明有自己的名字,他做什麼非要改一個?”說罷小手向蘇召麵前一伸:“拿來!”蘇召立即麵露尷尬。寄奴一把拍掉她的手,從手腕上慢條斯理地褪下那根銀珠串成的銀鏈子:“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