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雷山綿延千裏,西南方連著十萬大山,更不知方圓幾何。奔雷山之北好一條大水,名曰:慶元江,自西而來如萬馬奔騰,直至這奔雷山前,卻由天地造化轉了個胳膊肘彎兒,水勢一阻卻也緩了。山隨水勢一路平緩,延伸進浩瀚的慶州平原,化作無數丘陵,那江水一路切割形成的萬丈溝壑也至此為止。大江兩岸村鎮茹筍、星羅棋布,鎮鎮相連形成大小城郭,漢陽便是這奔雷山下第一大城。
漢陽城中居民九萬八千六百戶,隔江相望分為南北兩半,自古是南富北貧,東工西商。此時正值南元朝仁宗十三年夏天,漢陽歸慶州管轄,離慶廣、慶開、慶商三鎮合一的東京安陽三百餘裏。
自南元太宗起兵建國起,這裏就是全國木材的集散之地,慶元江上遊的圓木順流而下,靠著太宗年間所挖的運河,自漢陽城分撥北上或南下,這木材生意一直火爆至今。
趙掌櫃經營此道多年,地頭熟、麵子足,加上一貫誠信為本、為人又極是低調,這些年兩代專營倒是頗攢下一筆家資。最近新開了家二層酒樓就在江邊,這還是他活了四十多歲幹的最高調的事兒。
這不、從家出來、四裏相鄰均一路招呼,趙掌櫃略顯發福的身體也是情不自禁、一步三搖。
“呦---趙掌櫃,紅光滿麵的,這是又來了一船元寶還是咋地?”,街坊老劉頭打趣道。“呦劉老,謝您老吉言,沒得事、櫃上走走。”“趙家大哥,等閑了到家來吃杯茶吧。”“馬嬸兒,您了別客氣,趕明個就叫你家小三子來櫃上,我與王伯說過了先作半年學徒。”“哎,那感情好!真得好好謝謝趙大哥了,讓您掛記著。”“那裏話來,鄉裏鄉親的,哪那麼多客套,走了。”瞧這架勢,小街上多是上代的鄉親,年頭久了各家掌櫃的家眷已經極為熟絡。
一路從弄堂裏出來就到了自家店頭,水岸一溜的木材行,趙掌櫃是把頭第一家。巨大的場院裏,圓木堆得一座座小山相仿,小碼頭上放排的,收原木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好一派興旺。
吃罷午飯,趙掌櫃信步往酒樓來,其實兩處買賣隻一街之隔,酒樓名曰:“雙合盛”與自家木材行“雙盛合”一正一反。倒不是趙掌櫃讀書少,而是街坊中深知其發家底細的黃秀才,酒後點的譜。那日黃秀才過壽,眾街坊到場祝賀,飲宴至午後,眾皆熏熏然之際,說起即將開業的酒樓尚未取名,黃秀才自詡鄉裏功名無出其右者,不禁大包大攬提筆而就“雙合盛”三個大字。眾街坊雖見了無新意,卻又不敢拂了老壽星麵子,皆大聲道“好!”黃秀才卻正色道:“趙掌櫃,同街為鄰數十載,貴祖上發跡之初創雙盛合招牌之時,你我皆不及弱冠。此三字暗合家和萬事興、家和生意自然昌盛之意。老朽今借貴祖之意望賢弟大富貴勿忘妻兒小家,正逢如今太平盛世,更盼府上和和美美,也算應了現如今你趙家興旺之像。一眾鄉鄰隨聲附和道:“今後你趙家的木材行、大酒樓都掛這兩塊招牌,大江南北所到之處,天下人凡見此“合盛”之名,就都曉得是你趙家的買賣了。”想到此處,趙掌櫃嘴角輕起不禁露出幾分笑容,哪裏知道這早年間的連鎖店會開到爪哇國去了….
少卿,趙掌櫃挑門簾進了酒樓大堂,自家婆姨正自忙活。看見官家來了,自賬房處探出臉來道:“官人可曾用飯,炤上留了燉肉,妾身這就取來。”“不必了,已與夥計吃過。”話畢趙掌櫃徑自向裏屋去了。趙秦氏看夫君顏色似是有話要說,忙跟進來,泡了茶直送到夫君手中。“娘子……這幾****那呆兒可曾用功讀書、哦、我是說正經書。”“哎-----”秦氏聽罷卻輕歎一聲。趙掌櫃也晴轉多雲跟著皺了皺眉頭。
想他趙家哪都好,生意興隆、夫妻和順。就是這一子是個例外。古語雲: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早年間夫妻二人育有二女,盼兒不得,自趙掌櫃三十歲頭上方得此子。那年月兒立得子,自是喜出望外。趙掌櫃與發妻年輕時感情深駐,從未動過納妾之心,但那個時代無後為大,街坊四鄰也曾盡力攛掇他納妾,趙掌櫃隻是一笑置之。盡管生意場上風花雪月的應酬,但趙掌櫃隻使銀子、逢場作戲罷了。自從得子,就更是店家一條道,基本絕了交際。兒子六歲之前聰明伶俐、身子壯實、更聽話孝順,無一處不招人疼愛。兩口子外帶老媽子們都視若美玉,極盡回護。哪知兒子六歲進了學堂的年紀,卻突然愚鈍起來。常常一個人發呆,到了飯點不知道餓,睡了不知道醒,問三句不知答應一句,整天價渾渾噩噩,你說傻了吧,偶爾開口卻讓人大吃一驚。
話說一日,東家劉嫂子見他可憐,拉住他噓寒問暖了老半天,歎息以往多乖的孩子如今成了這般模樣,他卻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人家不發一言,話也說盡劉嫂正欲轉身離去,卻見他指著劉嫂大聲道:“菜葉”,劉嫂驚問:“啥?”,“你牙上有個大菜葉。”說完這位爺徑自顛了。隻留下一眾賓主好不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