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蘭兒的墳前,十九株開得正旺的杜鵑旁邊又多了一株有著很多花蕾的杜鵑。
蘭兒今年滿二十了。
墳堆上有了幾株細草,黃土已變成了黑色。
四周的杜鵑花紅紅的,眾多的墳裏,蘭兒的墳是最惹眼,最漂亮的了。
瘦得厲害的林楓坐在放了一大捆杜鵑花的碑前。頭上仍然是密密的細雨,他身邊多了一把傘,那傘不是用來遮頭上的雨水的。傘下正飄出縷縷輕煙,四副和上次一樣的畫正在燃燒著。
蘭兒牆上那四副畫已經舊了,該換了。
山上傳來人聲和鞭炮聲,空氣中彌漫著紙錢和香火味時,林楓站了起來。
一回頭,他發現身後站了一個人。
林楓呆了一呆,然後朝他笑了笑。
阿軍回來了,回來看蘭兒。
阿軍顯得黑瘦多了,看上去竟然有些憨厚起來。
林楓走過去,從他手裏接過裝著香火的袋子,裏麵裝了幾碟子海鮮,那是蘭兒最愛吃的,林楓卻不記得了。
兩人默默地在蘭兒墳前坐下。
死者已經死去,他們不會知道生者的痛苦。
阿雄不知道,蘭兒也不知道。
阿芳去了阿雄墳上,昨天林楓去阿雄墳上時,看見了渾身濕透的她。她已經染上毒癮,而且很深,瘦得比林楓還厲害,回到旅館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林楓幫她去拿毒品。晚上過來的時候,林楓把她帶了回來,她仍然繼續著以前的生活,隻是沒有住在小巷。
坐在墳前默默抽煙的林楓和阿軍看見阿輝和大頭強朝他們走了過來。
“媽的,我就知道你們要來!”大頭強仍然是那粗魯的脾性,“我和阿輝等了三天了。”
四個人去了“華僑”喝酒。
阿軍已經在越南生存下來,在那邊幫一個同胞賣魚。
阿三已經有了澳大利亞的居住權,現在的身份是華僑,他的公司也就成了合資企業。阿三是當然的大股東,阿輝也理所當然地當了公司的總經理。有阿輝在,阿三一年難得回來一次。
大頭強早沒幹那保安隊長了,現在開了一家“包打聽”公司,幹著發掘人家隱私的事。不過,一切還是阿輝幫他出主意,憑他的腦子,連吃飯的錢也是賺不到的。
林楓走後的一個月,“鬼子”在出第一批貨時,被警察在車上抓獲,那次當場繳獲的冰毒是去年全省最多的一次,四個月後他被判了死刑。“小鬼子”和“四眼”也被處以無期徒刑,他們的人馬隨後全部自動解散。
他們三人喝醉了,林楓滴酒沒沾,他是真正不敢喝酒了。
“媽的,你小子到底怎麼回事,比以前更加地病怏怏了?”
大頭強粗人就是粗人,連這點也總是看不出來。
“戒了吧!明天我送你去戒毒所,出來後去三哥公司或者去大頭強那裏,也免得我整天往他那跑了。”
阿輝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蘭兒和阿雄都死在那上麵,難道你也一樣?”
阿軍說話還是直截了當。林楓已經告訴了他阿雄的死因。
阿軍匆匆地走了,他仍然是個通緝犯,終身不會改變。阿輝開車,三個人將他送到了廣州。
阿輝已經在“華僑”幫林楓開了一個星期的房,要他想清楚該怎麼辦。
那房間,林楓不會去住,他晚上就會走。
送阿軍回來後,大頭強開著他那台新買的二手“本田”陪著林楓在小鎮轉了一圈,說等到晚上會給他一個驚喜。
小巷沒有絲毫變化,發廊甚至是多了幾家,門口的小姐仍然在向著細雨中的人們搔首弄姿。老李也仍然在巷口守著他那家小飯店。蘭兒房間早易了主人,林楓那房間雖然去年交了一年的房租,想來到期後,房東肯定又租了出去的。隔壁的阿偉也已經不知去向。
女人世界地下室早沒了賭場的蹤影,迪吧卻擴大了規模,變成了雙層的。盡管是細雨綿綿,街上仍然能看到很多的妖嬈女郎和染著頭發的年輕人。小鎮仍然是女人賺錢、男人騙錢的地方。
聽老李說,從上個月開始,小巷的店鋪又開始了交保護費,每個月一百塊。大頭強當時說了一句,“黑社會是永世不倒的!”
大頭強回去他的“包打聽”公司後,林楓在“華僑”給自己充了電,看看已是下午五點,睡一覺他正好可以上路。
七點鍾時,他被大頭強叫醒了,大頭強拉著他急急地下了樓,上了停在門口的車。
車在“女人世界”旁的咖啡館停下,大頭強卻不準他下車,打了個電話後,將窗簾也拉了下來。
等到大頭強再將窗簾拉起時,車窗外多了個穿黃色夾克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