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的模樣,也像是斯文人,你是不是念過大學?你應當知道,當今時代,不單是中日之間的戰鬥,更是黃種與白種之間的爭衡。中日同屬黃種,西洋卻視為禍端,處處設防。所以中日倘不聯合,便皆有亡國滅種的危機。如今大日本帝國謀求建立遠東新秩序,寄望重振黃種聲威。這個重任,今時今日的中國,做不來的。中日唇齒相依,同病相憐,如日本亡,中國斷非西洋敵手。”
張沐楓想到他在燕京大學求學時,頗以中立派自居的晚清遺老鄭孝胥的演講:“日俄一戰,非但政體之爭,也是種族之爭。日本的君主立憲戰勝沙俄的君主****是一個層麵,日本的黃種人戰勝沙俄的白種人是更深的一個層麵。近代以來,從未有白種敗北,日俄戰勝的勝利,充分說明了黃種人並非劣等人種,中日皆華夏文明一脈,中日關係,屬於兄弟鬩牆,與中西關係迥別。”數年前,鄭孝胥積極投身偽滿洲國任總理大臣,在日本的卵翼之下實踐他的理念。
他也曾搜羅當年文獻,似乎當時的革命黨人,大都投身“留日學生抗俄義勇隊”的行列中,如黃興、蔡鍔、陳天華、蘇曼殊等,皆堅定的革命者,選擇聲援日本,抗擊沙俄。
張沐楓的腦子陷入了混亂,他默然不語,呆立在一側,收斂了眼中的凶光。
張沐楓表情的細微變化都被鬆本豐川覺察到,以鬆本豐川二十年的諜戰經驗,他知道這個青年,絕非他的敵手。鬆本豐川曾跟隨日本間諜頭目土肥原賢二以“上報列祖列宗,下拯億兆黎民”之說,說服溥儀,離津北上。如今隻不過是牛刀宰雞,自己的說辭奏效了,是時候以退為進。
“我無權幹涉你的信仰,如果你認為你的信仰能夠救黃種民族於危亂,拯華夏文化於傾覆,那我毫無怨尤。你可以選擇離開,這裏的大門從來給你敞開,這裏不歡迎懦夫,也不歡迎狹隘的民族成見者!你走吧。”鬆本豐川甩手,聲音不大,卻字字聵耳。
“我該怎麼辦?自晚清、北洋到如今的南京政府,哪一個不是汙濁不堪,官員個個為了蝸角虛名、蠅頭微利而爭得頭破血流,那是一個醬缸、一個泥潭,哪有大格局的領袖可以睥睨群雄?救中國,還是救中華文化?蒙元、滿清不也都是異族入主中原,如今也是五族共和中的二支,文天祥、史可法的抵抗有沒有意義?康雍乾個個明主,推中華文化於鼎盛,而明朝的漢人天下,嘉靖、萬曆哪個不是昏聵之極……我該何去何從?是這麼輕易死去,還是做一番成就?我以前的觀念是不是太過於狹隘?”
張沐楓不知自己的歸宿在何處。他本來是為了執行“利刃”行動,卻陰差陽錯地與黑龍會打起了交道,戴笠的光榮計劃究竟是什麼?這麼蹩腳的計劃,需要策劃三年,然後精挑細選出他這麼一個毫無資曆、傻裏傻氣的人完成任務?
“吱——”門被拉開。
“你請便。”鬆本豐川說道。
“我——,”一向堅定的張沐楓變得支吾起來。當年一臉稚氣的他痛恨日本人,而投身學生運動,遭北平當局驅逐,無立錐之地而南下上海。他無依無靠,混跡於上海市井。然而民族的激憤驅使他投身軍統,他希望借自己的鮮血,祭灑這片他生於斯長於斯、多災多難的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