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聲,烈日炎炎,五月盛夏的時節,哪怕是泡在汝河最陰涼的河段,這火辣辣的陽光依舊能把人不得不露出的頭臉烤得起出紅點點的痱子來,更別提是坐在狹窄嚴密的馬車廂裏了,簡直就像一個烤爐,褚衛坐在裏麵緊緊地抓著一個幹幹癟癟的小包袱,渾身汗如雨下,這便再也沒有多餘的水分分給眼睛。
“小少爺,過了這道城門便進京了。”伴隨著一聲無奈地歎息,於叔的聲音從外麵的車轅上傳了過來,聽在褚衛耳裏,那聲音一截一扭的,好像被這酷熱曬變了形。
“嗯。”褚衛應了一聲,叫人聽不清裏麵的情緒。
褚衛不京中人,他的家,在江南雲錦城南麵的清蓮巷。巷子的前麵,就是被稱為“雲錦城第一湖”的成碧湖,陽春時節,湖畔楊柳青青,微風過處,柳枝搖曳,不時撩撥著波瀾的湖麵,陽關下粼粼閃光湖麵偶爾幾隻水鳥橫掠過水麵,那小圓暈就一圈圈蕩漾開去,漁船、畫舫就像是穿梭在一幅山水畫中一樣。
許是在車廂裏悶得太過了,褚衛忍著令渾身都難受的黏膩,動了動身子,隻掀開了一角車簾,整個午夏的燥熱便都爭先恐後的迎麵撲來,金子似的耀眼的陽光不要錢似的漫天揮灑著,熱絡地烘烤著青石鋪就的大地。太熱了,寬闊的街道,寥寥無幾的行人低著頭步履匆匆,仿佛再行得慢些就要化在這烈陽裏。沿街商鋪裏的小夥計,趴在櫃台上,流出的口水要浸濕了賬本。沒有往日繁華,更及不上他家鄉的秀氣。
“小少爺,早年裏聽夫人的話說,那太姥姥家與咱家是大大不同的,便是三等的仆從吃穿用度也很是不凡——我又聞,京城人一向勢力,到了那裏,須得步步留心,時時在意,莫叫人笑話了去、捉弄了去。”
“嗯。”褚衛應著,心中酸痛,語氣裏便帶了淚意。
褚衛的父親是個既精明又文雅的商人,早些年的時候低價買回了成碧湖南麵的一大塊地皮,蓋起一座四層高的茗煙茶樓,良善的經營配著秀雅的美景,不知吸引了多少文人墨客、附庸風雅的達觀顯貴。
褚衛的母親出身大家,原本末商的父親扯不上半點關係的。可是緣分這種事情誰又說得清呢?便就母親的娘家惹上一樁官司,那官司竟是牽扯了皇家內部的爭鬥,這便非同一般,就連京城的太姥姥家也遭了連累,獨善其身都是難,哪管得上旁人。於是,母親本家便死的死,散的散,流配的流配...沒有法子的大家閨秀,隻好流落在各個正經酒樓飯館裏賣唱,由此便遇上了開茶樓的父親。
那個時候,嚴父慈母孝兒,又兼生意順溜,家庭富足。褚衛才才過了十歲,說親的便要踏破了門欄,那些生了女兒想攀富便緊趕著慢趕著,要把自家的女娃娃往褚家塞,生怕慢了這塊肥肉就叫旁的叼走了...
可惜——好景不長,褚衛的父母回江西鄉下祭拜先人時,竟遇上了窮凶極惡的山賊。等於叔報了官,帶著褚衛趕過去的時候,褚家夫婦的屍體都被野狗叼得不成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