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是深沉,時辰將近亥時,城內街巷弄閭之間卻不減清冷靜寂,更有倌樓簫管笙歌、梨園秦腔楚調之音幽縷不絕,繚繞著飄蕩於夜空之中、牆垣榭閣之間,糅合進滿城的香燭氣味、桂菊馥香裏。
穹宇清朗,中懸一輪圓月,天際幾點疏星。清輝淨謐,月光如水,風過花木處,木槿俯首對月影搖動。
此間人喜樂,良辰景,卻不妨礙一個身穿黃馬褂戎服,腰間插一把長刀的侍衛那略帶焦躁忐忑的匆匆腳步。
行至直隸巡撫衙門前,守衛的衙役見到來人,迎上前行了禮,用有些熱絡殷切的語氣問道:“見過胡將軍。”
“請代為通傳一聲,末將有急事稟見總督大人。”侍衛不溫不火地回應說道。作為冷心寡情、嚴酷殘暴的雍正帝禦前二品侍衛,胡什禮也養成了清冷性子。
衙役應了一聲便轉身向府內走去,約過來了一盞茶功夫衙役才出來了:“剛才總督大人在內府院花園裏主持中秋酒宴,勞胡將軍久等了。將軍請。”說罷側身讓道。
胡什禮走進府衙前廳,屋裏正堂上首坐著一人,蟒袍便服,麵目清肅。胡什禮稍移步上前,躬身作禮:“末將參見李總督。”
“胡將軍無需多禮。”直隸總督李紱手微抬示意,“今兒中秋佳節,胡將軍深夜親自前來可是有什麼急務?”
“本不該擾李總督團圓之樂,實是末將有要事請見。”說著眼睛向左右微微掃視一下,望著李紱,欲言又止。
李紱即時會意,將屋內的仆從都遣了出去,起身走入裏間書房,胡什禮緊隨其後也走了進去。
“稟總督大人,今日酉時,九阿哥…塞思黑在禁獄裏發作了腹疾,情形有些驚險,很是折騰了一番。如今看來眼下若不請醫延治,怕是很不妙。末將隻奉旨監守,如何決斷,請總督大人明示。”
李紱一時並不回話,緩緩踱至書案前,拉開一個隱秘的暗格,取出一個普通信封,遞給胡什禮,示意他打開去看。
胡什禮疑惑地接過,從裏麵取出一份折子,隻中間一行端正勁拔的朱紅小字,尾處鈐“圓明居士”一小璽印。胡什禮心裏戈登的驀然一驚,抬起頭,猶豫道:“總督大人意思是……?”
李紱將信封重新鎖回暗格,眼中閃過莫名異芒,眸子幽深不可測,沉聲吟道:“非本官的之意,乃聖上密旨。如今江山初定,人心不安;諸王黨亂,朝局不穩,更且外有邊患。如此千頭萬緒,聖上日理萬機夙興夜寐,未嚐一時閑暇。天威不可測,你我隻應秉承聖意,竭心辦事,以望解得聖上半分憂難。”
“總督大人所言正是,末將定當便宜行事。”胡什禮原也是通透之人,禦前侍候,更是明白當今聖上雍正帝對於素有賢王稱譽的八王之黨是何等忌憚而欲除之以後快。
胡什禮行禮告退之際,李紱又囑咐一句:“也罷,終歸是天家子孫,佳節在即,今晚且多備一份熱食送去吧。”
出了巡撫衙門,胡什禮吩咐廚房的人勻出一些中秋夜宴剩下的吃食,回鍋裏加熱了下混得一大木碗滿滿實實的大雜燴,遣手下兩個親兵送去拘所裏。
月色依然清幽撩人,空裏流霜,花間飛霰,如霧如紗,似夢似幻。
兩個士兵戎服佩刀,提著一個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小食盒進了巡撫衙門一牆之隔的一處院落,穿過庭院出了北角門是一段十丈距離的青石板路,盡頭一個湖,靠岸泊著一支竹排。倆人跳上竹排,劃開槳就在湖麵蕩向三四十丈遠的一處高牆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