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跳著桑巴舞的太陽(1 / 3)

轉彎的時候,杜曉強猛地打了幾下方向盤,“老人家”腿腳不靈地閃擺著,衝過淺淺的路溝,沒臉沒皮地擦傷了路邊一棵年輕貌美的小白楊。“雙腳同時向下踩,踩下離合器和製動踏板”一一,杜曉強心裏默念著口訣,煞住了車。隻不過是春末夏初,天忽然就熱了起來,吉普車裏象是升了溫的電烤箱。杜曉強用臂彎兒在臉上蹭了蹭,蹭掉了毛紮紮的汗水,然後又格格吱吱地掛上了倒檔。“老人家”終於喘著氣,吭吭哧哧地退了上來。

駛過彎道,那一男一女遠遠的背影果然出現在了擋風玻璃上。

是桑樂和呂藻。

那是兩個令人矚目的屁股。屬於桑樂的那個猶如跳著桑巴舞的太陽,在一片晴空中活躍著,白色的網球裙好象薄雲一般遊移搖曳。另類的一個呢,是吉它屁股一一呂藻走到哪兒都喜歡在屁股上吊著一把吉它,仿佛那是牛仔褲上的名牌商標,標誌著他不但酷斃了,而且帥呆了。

那天晚上,杜曉強就是因為桑樂的屁股才湊過去的。

學院禮堂裏的彩燈忽明忽暗,音箱裏淌出的那支舞曲也一強一弱,一回一蕩地湧動不已。那是一種效力奇特的體外按摩,在不知不覺之中,杜曉強腔子裏的心髒就異樣地悸跳起來,隨後他的目光就粘固在了桑樂的豐臀上。豐臀也就是一般的豐臀罷了,在此之前,他並未覺得這個豐臀的成績有什麼特別,然而那一刻他忽然發現,這個豐臀其實是個出色的優等生。

凸顯優異的圓臀就那樣在時伸時縮的燈光和一吸一呼的聲浪裏活了起來,猶如幽暗的深海裏一隻蠕動不已的豐碩的水母。杜曉強雙手的指肚上忽然生出許多滑膩膩的誘惑,於是他身不由已地向這可愛的軟體動物靠攏了過去。

杜曉強不知道,當他湊上去的時候,桑樂其實所有的感官都處於一種近乎休眠的狀態。聽而不聞視如不見鼻子發堵口裏無味兒,甚至那個一向敏捷的腦袋都變得遲鈍了。

這一切都是呂藻給鬧的,許久以來,呂藻那把繃繃嗡嗡的吉它和沙沙啞啞的破嗓門沒完沒了地向桑樂做著祭獻,它們就象拋在桑樂身邊的碎磚頭破瓦片,漸漸堆積成了一道護圈,將桑樂禁錮了起來。桑樂是呂藻的人一一,這一點在周圍同學們的心裏似乎已成了不爭的共識。

呂藻的殷勤曾經讓桑樂陶醉過得意過,可是久而久之就難免有些生膩,那情形就象日日的炸薯條天天的肯特基一樣。今晚舞會伊始,呂藻就成了自動生成的備份文件,時刻伴隨著桑樂。正值此人無計可刪除的時候,演出隊的女鼓手來邀呂藻伴舞了。不能不紿女鼓手麵子,不能不暫時地離開一下桑樂,當女鼓手掛在呂藻的肩上,踏著拍點兒離港的時候,呂藻從對方的桅尖上向桑樂瞥了一眼,一一是那種安然遠航的目光,他顯然很滿意桑樂象忠貞的錨樁一樣獨自守望在岸上。

沒有人來招惹桑樂,那些散布在近處的同學們都知道桑樂是誰的領地。

說不清是無聊還是無奈,桑樂無滋無味地背轉身體,木然地看著牆上那些晃來晃去的人影……

杜曉強就是在這個時候盯住了桑樂的臀部。

他出其不意地站在了桑樂的麵前,出其不意地拉住了桑樂的手。正是這出其不意,使得桑樂所有的器官都驚蟄般地恢複了活力。

“我能,請你嗎?”

“當然。”

手已經被獵獲了,桑樂無法脫逃亦不想脫逃。

比起呂藻那個橫向發展的體形來,新夥伴再創新高的身材就顯得格外新穎。桑樂將另一隻手搭在對方的肩上,就象搭上了攀升的績優股一樣喜氣洋洋。新夥伴帶著她搖曳而行,如果說呂藻的舞步是吉它的琴格,規整而有秩,那麼新夥伴的舞步則是一種隨意的雜亂和即興的顛蕩。呂藻的身腰是冷硬的磐石,而新夥伴呢,是杉樹,透著木質的彈性。呂藻的體息是濃重而厚膩的,象獾,象熊。新夥伴的體息卻散薄而清淡,擾如雨後的植物。

他們彼此交換了姓名,也交換了彼此的新鮮感受。

當他們旋進人流中的時候,桑樂接收到了呂藻發出的信息。那信息是在光影的網絡中傳輸的,那是一封編碼混亂的E-mail。有那麼一瞬間,桑樂生出了一絲慌亂和不安,仿佛她是染了病毒的程序,會遭受主人的殺滅和清理。很快的,桑樂就恢複了常態,於是她在人群的BBS上看到了呂藻的帖子。那是一張近似矩形的臉,眉眼抹成嚴峻的濃黑,胡子猶如蜷縮的刺蝟一般在微微抖顫。

一一呂藻生氣了!

生了氣的呂藻不能采取什麼行動,他正在運行那個女鼓手程序,一時無法卸載。

氣吧氣吧!……桑樂有點兒幸災樂禍地在心裏笑著,一種叛逆的快感升了起來。桑樂不動聲色地引導著杜曉強向呂藻靠近,呂藻腦袋後麵的馬尾辮憤怒地搖晃著,仿佛在甩打討厭的虻蠅。上唇和下巴上那些濃密的胡子抖動著綻開,於是兩片發紫的嘴唇就象開殼的蚌肉一樣露了出來。

那些大胡子曾經讓桑樂迷醉般地心儀不已,而今卻失去了魅力。這道風景桑樂已經瀏覽過了,她原以為那是深廣無邊的蔥鬱的森林,其實呢,不過是些淺淺的灌木叢罷了。

開殼的河蚌發出了聲音,那是呂藻響亮地清理了一下喉嚨。他要讓桑樂注意到他的不悅,這不悅刺激了桑樂,她即刻做出了反應。將手臂垂得更低一些,將肩膀縮得更攏一些,將胸部向夥伴貼得更緊一些……,如此一來,她的額發就象蟋蟀的觸須似的搔在了杜曉強的下頜上。

近乎抱擁般的親密使得杜曉強敏感地生出了亢奮,他按照他的領會做出了回應,出其不意地把手滑落下來,貼上了桑樂的圓臀。

出其不意是杜曉強神經和肌肉的特質,這特質是先天而成,與生俱來的。小時候,母親將他寄養在姥爺家,他的搖籃是姥爺的臂彎。在戶外陽光充足的時候,姥爺每每抱著他在樓區的甬道問享受紫外線的恩惠。粉嘟嘟的嫩肉砣子在光照下一動不動地晾曬著,望上去猶如一棵安靜的植物。

是那樣一棵別致的可愛的植物,使得每個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要湊上去看一看,摸一摸。

“哦,這小肉蛋蛋兒,真乖一一”

臉挨近了,鼻子挨近了,還沒有來得及摸來得及聞,忽然就叫起來。

“哎喲!——”

鼻尖上熱辣辣地疼,被那小手小指甲抓搔個正著。

“抓疼了吧?對不起,這孩子,就是手快。”

做姥爺的笑著,那神態說不清是歉意還是得意。

……

此刻,杜曉強的敏捷給桑樂帶來了意外的快樂。貼在臀上的那隻手顫微微地喘息著,猶如一隻溫順而陌生的小動物,半怯半喜地依偎在那裏,讓桑樂在新奇中體味到一種莫名的欣悅。

桑樂將肢體扭得越發嫵媚。

伏在臀上的小動物活躍起來,大膽起來。它四下裏爬搔著,和桑樂做著遊戲。

這樣遊戲著的時候。杜曉強就直視著桑樂的眼睛。他看到一道絲光在對方的眸子裏翻跳,仿佛那是一條小舌,在津津有味地舒卷。

於是,甜津津的汁水在杜曉強的心裏不可抑製地旺了出來。

一曲終了,杜曉強沒有離去。他就站在桑樂的身邊,等著下一支曲子奏響。他那發癡的樣子,讓桑樂覺得挺有趣兒。

桑樂看到馬尾辮在餘光裏漸漸地清晰。呂藻跳到了屏幕上。

“喂,小朋友,你生氣了?”桑樂寬容地對他笑。

“說過多少次了,別叫我小朋友。我比你大七個月零三天。”呂藻認真地豎起了指頭。如此一來,他就愈發象個賭氣的小朋友了。

就在此刻,另一支舞曲不失時機地響了起來,就近站著的杜曉強伸手摟住了桑樂的腰。

“喂,去!”呂藻上前—步,將他推開。

“嘿,怎麼?”杜曉強望著對方那嘴大胡子。

“一邊玩兒!一一”

推推搡搡地做了熱身,隨後是開打。桑樂既沒嚷也沒躲,她就站在旁邊仔細地瞧。那情形就象是一個不偏不倚的裁判,在紿雙方計算著得分的點數。

杜曉強沒有練過跆拳道,連他自己也不明白怎麼就會騰地飛起一腳來,踢中了呂藻的大胡子。

“哇!一一”桑樂響亮地尖叫了,分不清那是受驚還是讚美。

隨後是杜曉強那螳螂一般細長的腿腳被呂藻扳住了;

隨後是“咣”地一聲,杜曉強的腰背猶如雪橇一樣在地上滑;

隨後是呂藻的幾個哥們兒圍上來,“咚咚咚“地練踢球;

“別打啦,你們別打呀!一一”桑樂鑽進來,使勁兒撕扯著那些人。

隨後,杜曉強和呂藻那些人都被“請”了出去。

……

雖然沒有下雨,杜曉強卻撳動了前車窗的雨刷。“吱吱吱吱”,兩隻笨絀的鐵手不慌不忙地揩擦著擋風玻璃。於是,杜曉強覺得前方那個跳著桑巴舞的太陽仿佛靠近了許多、明晰了許多。

哦,這個活力四溢的太陽!隻要杜曉強一閉上眼睛,它那圓鼓鼓的形象就在杜曉強的麵前眩目地跳蕩。那神妙不可言的觸感此時又回到了杜曉強的手上,他下意識地看了看那隻手,那隻手是在桑樂圓鼓鼓的豐臀上撫過的,此時它脹滿了再撫上去的欲望。

緊緊盯著前麵那個圓圓的太陽,杜曉強加大了油門。“老人家”青春煥發地衝了上去。

沒錯,是“老人家”把杜曉強帶到這兒來的,是“老人家”給了杜曉強力量。那天和姥爺談起桑樂的時候,杜曉強就靠在這輛老爺車上。

這輛老爺車是姥爺的愛物。美式吉普車的底盤,日式三菱的發動機,蘇式嘎斯的輪胎和刹車,腦袋和屁股上裝了鋥亮的防撞欄,脊背上是風格獨特的行李架,周身再披掛上如豹似虎的野戰迷彩漆……。於是,這位“老人家”就有了一種夕陽正紅的氣勢。

杜曉強的姥爺翁行天是地質隊的技術人員,他一輩子在野外探礦找礦,兩隻手還摸過各種吉普車的方向盤。老了老了,玩車摸車成了他的一種嗜好,於是他就開了一家小小的汽車修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