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醒了,再難入睡。屋外,北風一輪一輪怒吼著,撲打我的窗欞。
這樣的夜,沒一本情投意合的書,是太痛苦的一件事。打開燈,枕邊卻都是些看了題目就能說出情節甚至遣詞造句的書,盡管書頁未曾翻卷,書紙不曾掉爛,但如拿顯微鏡來,會清晰地看到滿都是我汗浸過的指紋,和點點印在邊角的口水。這漫漫長夜終是難打發的。
翻了N遍身,手機打開又關閉,還是睡意闌珊。百無聊賴之中又一次打開手機,把早已撚熟的功能再重新設置一番,情景模式由無聲到標準,再到會議,時間設置從淩晨兩點半再到兩點三十一。膩煩的幾支曲子還不敢聽。罷罷罷,還是看照片吧!
閉了眼,一步步打開存儲卡,一張張熟悉的臉孔清晰地在眼前閃過。從第一張開始,仔細揣度每個人的表情動作,和每一根皺紋。
第一張,是爺爺的。自去年盛夏的那個正午後,我就遠離了這個稱呼。遠離了這張布滿慈祥笑紋的熟悉的臉。此後,再沒人是我最慈愛的爺爺,再沒人掂著長長的煙鍋,輕輕地磕著煙灰,把綿長的歲月彈奏。想他的時候,總是先記起一雙長長的白色眉毛。和那個慈眉善目的長壽老人是那樣相像。前些天,按風俗該給他燒三周年紙了。和奶奶談起時,就像要去接出門的他回家一樣,很自然的。隻不過,他去了那個叫作墳墓的地方。仿佛,他並未離開我們,就悄悄地坐在我們中間。
深秋的暖陽懶懶地照著農家小院,爸媽的身影是那樣清晰。父親掄起一把斧頭劈裏啪啦地劈著木柴,旁邊一座山頭的柴已整整齊齊地靠牆排著,靜靜地,呼吸著暖暖的陽光和空氣。一棵棵柴,和一個60多歲的老人的臉一樣:幹,黑,滿是褶子,那是歲月一層一層的疊加。滿滿寫著歲月的滄桑流逝。
又翻過一張,他們剛從果園打藥回來,穿的是農藥廠家的T恤廣告衫,戴著一頂地地道道的草帽,一身泥,一身水地站在我麵前。媽還順手掐了幾根菜葉,準備做飯。那菜葉,和他們臉上的表情一樣鮮嫩欲滴,充滿著對秋後豐收的憧憬。
女兒純真的笑臉出現在了屏幕上。或是吐著舌頭,或是吃著飯的大口,或是裝成一隻可愛的小白兔,都那樣憨態可掬,讓深夜的我忍俊不禁,發出不合時宜的笑。
這其實不是深秋的舊照片,有穿著羽絨服的,有穿著短袖裙子的,還有秋衣毛衫的。這隻是於深秋的夜裏在看照片。在狂風呼嘯的深秋的夜裏看照片,多了一些感慨,和一些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