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回憶
某人努力忘卻的回憶
某人被硬生生地割除的血淋淋的回憶。
第一次見到亨,是在10歲的夏天。
那時我隨母親到鄉下的外婆家避暑。天氣很熱,空氣濕濕黏黏地貼在身上,我脆弱的皮膚被太陽燒得緋紅,像剛切開的西瓜裏鮮紅的瓜瓤。
那時的我比任何時候都精力充沛,天天戴著從外婆那裏拐來的一頂過大的草帽跑來跑去。在我放肆地在田間奔跑玩耍了2天之後,我遇到了亨。
10歲的亨眼神很凜厲,似乎永遠處於戒備狀態。他看起來和我一般高,暴露在空氣裏的皮膚曬得黑黑的,腦袋上和我一樣扣著頂別扭的大帽子。
亨之所以會吸引我的注意,一方麵是因為和我相仿的年齡,另一方麵,是因為這小小的孩子有一雙嫉世憤俗的眼,
我站在那裏,看著亨立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惡狠狠地瞪著我。我想笑,卻被那懾人的目光嚇了回去。
亨指著我,用呆板的聲音冷冷地道:“有人受傷了。”
我愣愣地呆在原地,不明所以。
回家後,我看到外婆的手指草草地纏了圈繃帶,潔白的繃帶透著新鮮的血痕。
我們的第一次見麵,說不上有多美妙或多糟糕。我早已忘了這件事,我想,其實亨也一樣。
再後來,我們以全新的姿態在大學裏重逢。亨的身上已完全不見兒時那種浸泡全身的恨意,時間讓他學會了隱忍,牢牢地閉上嘴,一點點、一點點把痛苦咽回去,並且永遠記得暖暖地笑。
這是一個壞習慣,真的。我真應該早點告訴亨我的想法,可惜等我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後悔莫及。
記憶中,亨對我說的最多的話是“我喜歡你”。
一天又一天,亨看到我,總是不厭其煩地笑著對我說——“我喜歡你”。
“怎麼,拿我做練習啊?”
第一次聽到亨這麼對我說時,我笑著把他打發了回去。
亨的笑容並沒有褪色,反而問我:“感覺怎麼樣?”
“不夠真誠,像是放在嘴上,隨口說說的‘喜歡’。”
那次,亨隻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我一直以為,事情就這麼完了。其實,這隻是一個開端而已。
但是,我隻是一個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常人。我永遠不知道,有什麼還未發生,有什麼將要發生……
“我想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亨平平淡淡地開口。
那時已經是十月,天上不時灑下細細的雨,一陣又一陣,宛如永無休止的抽泣。
學生宿舍裏清清冷冷的,隻有兩個人的4人寢室空曠得難受。亨仰天躺在床上,手裏夾一支mild
seven,偶爾才放進嘴裏淺淺吸一口。長長的煙灰接二連三地墜落在地,煙草的味道混在涼絲絲的空氣裏,多少增添了幾縷溫暖的氣息。
“這次你又喜歡上誰了?”我漫不經心地問,非有人說些什麼不可才懶洋洋地張嘴問一句的口氣。
“曉,”亨坐起身,重重地把手中燃燒已久的mild
seven掐死在煙灰缸裏,“喜歡什麼人是很自然的事情。”
“同時喜歡很多人也算很自然的事情?”我“啪”地關上電腦,轉過身,嘴角蕩漾起調侃的笑。
“至少,我一次隻愛一個人。”亨斬釘截鐵地保證。
我的胸口漾起瞬間的膽怯,嘴角的笑容變淺變淡,最終湮滅在亨灼熱的注視下。
“隨便你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