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中歌
一隻白羽毛紅頂冠的大鵝,一搖一擺地走在山路間。
顛地翹著腳的林曉一起一伏,就要暈頭轉向。
小言公子背靠著他坐在後麵,仍舊是一路走一路掉著糖。
糖,是阿時送言笑的,因為笑他紅紅的眼圈兒。
鵝,是青鳥府的雀兒娘子折給信客回程的坐騎。
就快暮色四合,雙龍村的點點燈花,也映進了眼睛裏。
炊煙帶著飯食的香氣一直拉到半空中。
一人一狐狸也從做夢一般的幻景裏麵,慢慢跌進了熱熱鬧鬧的人世間。
林曉心裏麵盤算著晚上該給狐狸找什麼吃的。
“晚上想吃什麼?”
“老王家養的那隻肥雞?”
“哈?”林曉頓了頓:“好好好,你說的都算,你先在家等著,我取了枕頭下的幾枚銅板,就去給你買馬家小鋪的壇子桂花雞!”
“哼,不想吃了!等你那腿腳回來,天得亮了又黑。”
“你說了可不算,誰讓我養你呢?我們信客,可是一諾千金。”
信客的後腦勺兒被一顆糖狠狠敲了一下。
卻敲出了笑聲。
“你腳還疼不疼?”背後傳來小小聲的問話。
“哎呦~”
林曉輕輕地哼了起來。
疼就疼吧,可不想讓你聞了那香,為了那人……再落了眼淚珠兒。
上一輩子什麼的,隻是因緣的來處,至於去處,還是當認認真真珍惜的眼前兒。
再說,他才不承認,說了那些狠話的討厭道人是他!
“言笑小公子。”
“嗯?”
“要是你願意,我就帶著你去南國北地,帶你去逛那東海的集市,西域的茶馬綢路。”
讓你將心眼兒打開,再想不起有些該忘了的往事。
“你知道東海邊兒有花紋兒的斑貝,還有肉又白又細的白鱗魚;西域的葡萄美酒,比咱們這邊的更醇更甜!”
喂得你肚兒圓圓,拴住小美人兒再離不開我小林的身邊兒。
“還有紅胡須藍眼睛的人,有次我帶信給的就是個這樣兒的人,一張口全是卷著舌頭說的話,看了信手舞足蹈非要塞給我一整隻羊腿。等我扛回家裏,還沒吊幾日,就被大花偷啃了一小半兒。大花你知道,就是老在樹上□□兒的那隻大山貓!”
幸好他這一輩子隻是個山野裏麵的無賴小信客。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我就是想時時見到你,見到你時怎麼都歡喜……好像是注定了一般的……”
小信客故意囉囉嗦嗦滔滔不絕,卻越說越小聲。
“就是……就是那些婆婆說給我的姑娘們,都讓婆婆帶話給我,說我常常一路風霜……還是罷了……”
“林曉,你不是信客麼?”
“對呀。”
“說出來的話就要當真。”
“自然。”
“那還什麼風霜不風霜!”
“也是……”
“怎麼這一輩子,你就是隻呆瓜,到底是從哪根笨藤蔓上長出來的!”
上鉤了!
林曉心裏也長出了一根癢癢的藤蔓一般,伸出毛茸茸的細嫩根須撓著他的胸口。
有什麼,就要湧出來了。
似乎是一句話,或者,就是一支歌。
真的有歌聲呀!
在空空蕩蕩的山間,在林曉踏過的每一步街市和河山。
從每一片樹葉的葉脈,每一朵花的花心兒,每一片山藤的須角。
從每一塊石板路的縫隙,每一道老酒桌的舊紋路裏,每一抹或溫情或冷落的目光中。
從林曉胸口佩戴的玉石裏,撲通撲通,帶著心動的聲音鑽出來。
它們通通被唱成了一曲兒美好又溫柔的歌兒。
好的事情都更鮮活,不好的事情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想記起的都能記起,想忘記的都能忘記。
林曉就要醉在了這樣的歌聲裏麵了,也荒腔走板手舞足蹈地跟著哼起來。
這信客果真是中我的迷魂大法深了,都要癡傻了吧。
狐狸暗暗想。
掏出懷裏的兔子麵,甩到小信客的麵上。
哎,還是毛茸茸的林兔子,最聽話呀。
來,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