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離別
許多年以後,我又吹奏起那曲《夜茫茫》,在那片埋葬著她的樹林深處,我用手中的玉笛向她訴說深切的思念。暮色四合的夜裏,臨澈的墳墓靜靜地傾聽茫茫的夜曲,輕盈的身體若即若離地浮現在冰冷的石碑上,帶著她永遠安靜的笑容回蕩在遊離的夢境外。我撫摸著她的臉龐,看著她固定的笑容凝結在回憶深處的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刻。她安靜地離我而去,麵容漸漸變得模糊。我孤獨地吹奏多年前的旋律,它輕輕地跳躍在我的指尖,在蒼茫的夜,在這寂寥的秋天,它摔碎一地,開放出誰心中刻骨的想念。
手中的長劍斜插在飄滿落葉的土地上,隨風輕輕搖曳。月光灑落在劍鋒之上,折射出冰冷淒迷的寒光。我已記不清有多少成名高手倒在我的劍下,隻知道每次殺過人之後都會有豔麗的大紅色浸染在它狹長的劍身上,像最後的呼喊,無聲,絕望。褪去年少時的衝動與執著,我安靜地來這裏陪她。帶著手中的玉笛,還有林中深處悠遠綿長的餘音,它飄向天際。
凜冽的風,吹動著我的頭發,飄灑地不著邊際。我站起身,望向遙遠的北方。那是我和她的故鄉。我已多年未曾回去過那個地方。
風。我聽見它呼喊。在茫茫的夜,有它的呼喚,回響在頭頂明明滅滅的天空。多少歌,多少笑。我站在一個人的大地上,聆聽荒涼的夜歌把過去唱響。
我叫臨風。我出生在遙遠蒼茫的北方,在遍地的荒石與滿目的黃沙中,我臨風站立在空無一人的山頂,任憑大風吹得眼睛疼到睜不開,使勁拽動隨風獵獵而動四向飄散的衣衫,望向天邊黃沙蔓延的那一條線。它看上去很遠,我在這邊,想象那邊是怎樣的一個世界,它是不是和爹娘描述的一樣,有那樣多的綠葉,有那樣多的樓和人。我寂寞地站立在風中,隨著茫茫的沙塵漸漸宣泄盡心中的孤獨。一陣風吹走前一陣風帶不走的落幕與荒涼,還有一陣陣的飛鳥成群地飛馳在天際。黃沙,飛鳥,蒼茫,臨風,我漸漸地感覺到寒冷。
這個時候臨澈會靜靜地走向我,她拿起一件長長的布袍披在我的肩上,然後把頭埋向我的脊背,溫柔地告訴我,哥,飯菜我都做好了,你跟我回家好嗎,這裏很冷。她的聲音溫暖,綿長,大風吹在她輕若無質的身軀上,漸漸消散開屬於她的幽香與芬芳。我轉身拉起她纖長的手指,感受她的掌心有久遠的溫度,望著她明亮的雙眼被大風吹得微微泛紅,我輕輕地對她說,臨澈,我們回家。
臨澈的手很溫暖,有漫長的陽光跳躍在她的指尖發散。我跟在她身後,她拉著我的手漸漸走下山去。凜冽的風,吹動她的衣裳,她的發絲飛揚,和著身影獵獵而動,好像就要飛往那一片觸不到的天邊。
我很想告訴她,在蒼茫的天地間,我披著她披給我的布袍,在她淡淡卻無處不在的氣味裏,我想告訴她,她其實並不屬於這裏。黃沙,飛石,滄桑,埋葬不起她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