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璃用指甲在草席上劃下第三道刻痕時，鐵鎖碰撞聲混著晨露的清冽湧進牢房。
她迅速將磺胺丸壓進桂花糕裏，碎玉般的糕點沾了潮氣，倒把藥味遮得嚴實。
\"吃飯了。\"小太監垂著頭往破陶碗裏倒粥，袖口露出的手腕布滿凍瘡。
瓷碗與青石板相碰的脆響中，顏璃忽然按住少年顫抖的手：\"上回給你的紫雲膏，可止住咳血了？\"她指尖在對方虎口輕輕一劃，正是那日替他診脈時按過的穴位。
小太監像被燙著似的縮手，陶勺\"當啷\"掉進粥裏。
顏璃順勢將桂花糕推過去，沾著藥香的帕子拂過他開裂的指尖：\"禦藥房新製的金瘡散，比紫雲膏見效快。\"
\"姑娘別害我！\"少年嗓音發顫，眼睛卻盯著帕角繡的並蒂蓮——那是太醫院學徒才有的紋樣。
三日前他咳血暈在浣衣局，正是這方帕子接住了他嘴角的血沫。
顏璃撥開額前碎發，露出被毒蟲叮咬的紅痕：\"聽說皇上今晨咳了黑血？\"她蘸著冷粥在牆上畫了隻歪歪扭扭的灰鼠，\"若有人能用桂花糕佐著參湯獻藥，說不定能救回八十歲老母的賣身契。\"
少年瞳孔猛地收縮。
懷裏的桂花糕突然變得滾燙，隔著粗布衣料灼得心口發疼。
昨日孫太醫確實派人尋過他娘親的籍契……
\"巳時三刻的晨露最是清甜。\"顏璃忽然哼起采蓮謠，沾著粥漬的手指在\"鼠道通明\"四字上重重一抹。
牆縫裏應聲鑽出三隻灰鼠，每隻都叼著片金絲蜜糖的糖衣。
小太監攥緊食盒奪門而逃時，懷裏的桂花糕正巧滾出顆磺胺丸。
那丸藥沾了糖霜，倒像是禦膳房特製的琥珀糖。
鎏金狻猊爐騰起龍涎香的時辰，楚逸軒的劍穗正掃過太和殿的蟠龍柱。
他望著小太監戰戰兢兢捧上的青玉碗，忽然用劍鞘挑開碗蓋：\"父皇，兒臣願為陛下試藥。\"
\"不必。\"老皇帝渾濁的眼珠盯著碗底未化的糖霜，\"顏姑娘若要害朕，何苦用灰鼠傳信提醒寡人忌食半夏？\"他說著忽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漏出的血珠竟帶著金絲蜜糖的甜香。
劉公公撲通跪下時，孫太醫的銀針已經刺向皇帝百會穴。
顏璃就是在這時踏著碎玉聲闖進來的，發間還沾著牢房的蛛網，腕上銀鈴卻響得清越：\"陛下此刻若用針，金絲蜜糖遇著檀中穴的熱氣，怕是真要咳盡心頭血了。\"
\"妖女還敢妄言！\"孫太醫的針尖轉向顏璃，\"這所謂神藥分明是......\"
\"分明是解烏頭霜之毒的良方。\"顏璃接過話頭，將染血的帕子拋向香爐。
騰起的青煙中，二十隻灰鼠叼著藥渣竄上雕花梁柱，金絲蜜糖的殘渣在晨光裏亮得刺眼。
老皇帝忽然掀翻藥碗：\"李丞相獻的補藥裏，確有烏頭？\"
\"烏頭遇半夏則成劇毒，而陛下每日安神香裏添的，正是半夏花粉。\"顏璃踩住劉公公欲藏的香囊，指尖捏起片糖衣，\"說來也巧，太醫院上月丟了十兩金絲蜜糖，倒是李丞相府上的點心匣子......\"
話未說完，楚逸軒的劍鋒已挑開孫太醫的官袍。
三包金絲蜜糖應聲而落，糖衣上赫然印著丞相府的龜鶴紋。
\"陛下明鑒！\"劉公公突然膝行至禦前，\"老奴親眼見顏姑娘在糖霜裏摻東西......\"
顏璃輕笑出聲，腕間銀鈴突然響成一片。
二十隻灰鼠應聲從梁上躍下，每隻都拖著片帶血的糖衣。
最後那隻灰鼠竟叼著半塊玉玨——正是劉公公昨夜落在禦藥房的腰牌。
暮色漫上宮牆時，顏璃指尖正拂過藥渣裏的異物。
金絲蜜糖的殘片在燭火下泛著詭異幽光，隱約可見半個\"李\"字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