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轉了轉頭和胳膊，從地上爬起來，撲撲身上的塵土，淡淡瞅了一眼遠處的黑墨鏡，像是司空見慣一樣收回眼神，目光停留在右手上抓的那幾隻烏鴉上。
由於他力氣太大，烏鴉已經死了，耷拉著腦袋，但個頭不小。
顯然肉也不會少。
隨筆不太明白，每次他重生的時候這種鳥總跟他過不去，雖然能吃一頓葷腥，可是他就是覺得心煩意亂。
沒錯，隨筆自己心裏清楚得很，他是無論如何也死不了的，這個事情在千年之前就已經發生了，彼時他還是北宋天禧三年，邊境小城街麵上的一個包子鋪夥計，還沒出師。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隻記得城裏走了水，好大的火，濃煙滾滾中遍地哀嚎，屍殍遍野的慘狀他現在還曆曆在目。
那些窮凶極惡的賊寇也像對待其他無辜的百姓那樣，對準他的脖子揮下利刃，他痛極倒下卻沒有死，傷口奇跡般複合。
事後，他踉踉蹌蹌，有些瘋癲，又有些神誌不清地走遍了這座不大的邊境城池，沒有發現除了他以外第二個活著的人，心靈的創傷讓他試圖用各種方法死去，但是沒有用，奇怪的，不管什麼死法他都能奇跡般複活，然後安然無恙地醒來，手裏就攥著幾隻黑烏鴉。
閻王似乎忘記了他。
他把黑烏鴉用熱水退了毛，飽餐了一頓，神誌有些清醒過來，雖沒有瘋，卻更加固執，固執地守著包子鋪老板師傅教他的一點皮毛技法，好像這樣就能覺得自己正常一樣。
後來，時光荏苒，他越來越習慣自己不老不死的事實，也越來越看淡生死，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在身體逐漸覺得撐不住的時候他會選擇死一次，自殺或他殺都可以，就像涅槃重生一樣。
這次也一樣，老李比他晚來早點鋪，手藝卻很好，再加上人緣好、做人高調，生意紅火迅速超過了他，本來他對此頗有些怨言，但是絕不肯承認是自己技法不精，祖傳的技法怎麼可能不精呢？
可是在老李遭受到這些厄運後，他覺得可以幫。
他能力有限，隻能幫點小忙，除了這個不死的身體可以跟人同歸於盡，解了老李心頭之恨。事實上，怎麼死不是死呢是吧？
現在，他要去找老李了。
那個密道他早就發現了，好像是之前戰爭時候留下的，誰知道呢，至於通向哪裏他也不清楚，不過在他不在的時候棲身於此，再安全不過。
反正他會回來找老李的。
他確實也回去了，院裏看看，沒有發現老李，他放了心，打開密道，徑直走進去。
密道裏很黑，他用打火機點了火，火焰搖晃了下很快滅了，空氣稀薄地逐漸讓人喘不上氣來。
隨筆加快腳步，幸虧密道不長，等他灰頭土臉地從地下爬上來，四周望望，將將是出了早點鋪地界的一處隱蔽的荒地上。
沒找到老李的任何跡象。
隨筆感到很奇怪，明明出口有土鬆動的痕跡，再看地上，雖然被刻意遮掩過，仔細辨別，輕輕淺淺幾隻腳印，衝著早點鋪的方向，是老李的。
隨筆了解，他不甘心，這是又回去了。
誰死了兒子，仇人未死，能甘心逃命呢？幾個月下來，老李這個人看起來嘻嘻哈哈，骨子裏卻比隨筆還要認死理，放不下的心結是絕對不會放下的。
隨筆歎了口氣，又撲撲身上的土，這身衣服一天遭了兩次土，看來是該換了。
他回到了早點鋪，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忽視街麵上誰家孩子膽大地放鞭炮，隨筆在院子角落裏找到了老李。
老李跟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蔫蔫地，似乎等著他回來。
“你殺了老板的侄子。”這句是肯定句，還沒等隨筆回答，老李繼續說，“你殺了老板的侄子不僅是我的救命恩人，還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李國全這條29年的狗命，哪怕為了你隨筆上刀山下油鍋也再所不惜！”
他說的慷慨，宛如就義，隨筆聽話的重點卻不在這上麵。
老李這滿臉的滄桑，才29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