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 開始與結束(1 / 1)

去那裏,結束這一切!

去那裏,結束這一切!!

去那裏,結束這一切!!!

……

這是噩夢的休止符。

無論他是在某個黑暗的角落瑟瑟發抖,還是在一片斷壁殘垣裏拚命狂奔,每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噩夢都會戛然而止。

今天晚上也是一樣。

他在逃,可是他不記得在逃什麼?他甚至不能確定那個人就是自己,但是他能感受到那個人的恐懼,他知道逃跑是正確的決定。

他逃到了樓下。看見地板上有一段窄窄的光,是從門縫裏透出來的,忽明忽暗。他徑直衝了過去,拚命地敲。

他能聽見笑聲和腳步聲。一定有人在裏麵,而且很可能是在看電視,要不然從門縫透過來的光,不可能是忽明忽暗的。可是無論他敲得有多用力,喊得有多大聲,都沒人出來救他。

即便他的身後一片漆黑,依然能感覺到巨大的陰影朝他壓了過來,眼看就要將他吞噬。他放棄了那道門,放棄了那一段窄窄的光。

繼續向前跑。

既然要擁抱黑暗,也就無所謂方向。他就一直拚命地跑、拚命的跑,跑到這首噩夢進行曲的休止符。

他醒了。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剛跑了幾公裏一樣。他掀開被子,光著腳下了床。不用回頭就知道,他睡覺的位置一定被汗水浸濕了。這就是他每晚都要用兩套床單的原因。

他從迷你冷櫃裏取出一罐啤酒,一口氣喝下了半瓶。冰鎮啤酒迅速將冷氣輸送到他身體裏。首先冷卻下來的是他的心髒,緊接著是血液,最好連呼吸都逐漸平穩了。

他把剩下的啤酒喝盡了,回到床邊換上新的幹爽的床單,重新躺在了床上。他想要再多睡一會兒,畢竟現在才淩晨三點多,可是他卻失眠了。

他之所以會失眠,絕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噩夢。

如果是在半年前,他都用不著下床,隨便翻個身就能重新睡著。因為那個時候,他早就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他把每晚例行的噩夢,當成吃飯睡覺一樣的必然,他已經習慣了。

什麼時候養成的這個習慣?他已經很久不問自己這個問題了,因為他也沒有答案。但是他知道,無論他去到哪個城市,也無論他喝多少酒,他晚上都會做噩夢,而且會在淩晨三點零八分醒來。

這個時間從來沒有變過,可是每晚的噩夢卻不盡相同,但絕大部分都發生同一個地方,一個他一點印象都沒有的地方。所以,即便噩夢之後,給他那麼清晰簡單的指示,他都做不到,因為他根部不是到“那裏”是“哪裏”?

他一直沒有找到那裏。

他曾經從頭到尾翻看了三遍周公解夢,就為了找到和他一樣的噩夢。失敗之後,他便開始精讀了弗洛伊德,尤其是那本夢的解析。他甚至為此,旁聽了許多心理學課程,通讀了所有和夢學有關的著作。

也許那是前世的記憶,這不是他經過“科學”研究之後,對自己的噩夢做初的最瘋狂的猜測。

即便如此,他也還是沒有向噩夢低頭,他依舊還在抗爭,沒有把每晚做噩夢當成習慣。

既然無法解釋,那就隻好消滅它了,那麼該如何消滅噩夢呢,他想,噩夢無非就是恐懼,然而消滅恐懼的最好方法,就是直麵恐懼。

如果想要更加直觀的麵對他的恐懼,就需要把他的恐懼,也就是噩夢帶進現實。而無論是美夢還是噩夢,電影都是最好的媒介。

於是,闊別校園十幾年的他,又重新回到了大學校園。為了能在影視導演專業的課堂裏,擁有一個座位,他幾乎是放棄了自己的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後悔。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噩夢還是沒有被消滅,但是他卻愛上了導演這個職業,更加諷刺的是,這些噩夢成就了他。

他的畢業作品《我的噩夢》,獲得了大學生電影展最佳導演大獎,並且他是有史以來,獲得這個獎項年紀最大的一位大學生導演。組委會評論說,作品裏的恐怖意象很新穎、很私人,給人的感覺非常獨特,效果很好,而且不乏藝術性,為恐怖片市場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畢業以後,他不斷地將自己噩夢的片段,經過藝術加工之後,投射到作品裏麵去。他是希望以此來欺騙自己的大腦,這樣當他看過成片之後,就相當於告訴自己的大腦,你去過了,這一切可以結束了。

但是,電影畢竟是電影,就算是世界最頂級的特效團隊,微米級別地還原夢境,它終究也不過是將夢境投射到屏幕上,即便是IMAX-3D再加上120幀,也沒辦法真的把夢境變成現實。

直到去年冬天,他在為影片查找資料,無意中翻到了一份舊新聞。新聞的配圖,是些黑白老照片,照片裏的桌子,照片裏的月光,照片裏的一切,簡直就是從他的夢裏拍攝的。

那裏就是他噩夢發生的地方。而且那裏不是夢境,那裏也不是電影,那裏就是現實。

去那裏,結束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