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孔老爺的隊伍
一陣奇怪的聲音,像一隻討厭的蚊子,總是在腦海中頑強地、若有若無地盤旋壞繞、嗡嗡作響;突然,它猛然變成洶湧澎湃的炸雷,一陣緊似一陣地開始瘋狂撞擊著腦葉。孔定邊猛然驚醒,“噌”地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渾身是汗。
“大帥!大帥!大—帥——!”尖利的叫喊聲突然從外麵傳來,房間的木門被擂得“砰砰”山響。
孔定邊飛快地跳下床,一邊高聲咒罵,一邊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著衣服。忙亂之間破舊的木桌也被弄翻了,水杯、茶碗稀裏嘩啦掉了一地。
門一下子被撞開,一股充滿汗味兒的熱風裹著灰土衝了進來,一同進來的還有一個灰頭土臉家夥。他一把抓住孔定邊的手,興奮地叫道:“大帥!孔老爺……孔博森那邊,有動靜了!”
“嗯?”孔定邊一呆,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
來人正是軍師孔鯰魚。他滿臉油汗,眼中放射著狂熱的光芒,嘴角由於過於激動一抽一抽地變形了。
“來了來了!大帥,馬上要到我們山腳下了!”
孔定邊猛地一拍大腿,獰笑道:“好,來了,終於來了!我們上去!”
破舊的木門在他們身後咣的一聲關上,一大片灰塵簌簌落下。
孔定邊和孔鯰魚氣喘籲籲爬上了山頂的掩體,一個小嘍囉恭恭敬敬地遞上一個望遠鏡。孔定邊小心翼翼戴在脖子上,習慣性地摩挲了一會兒——純銅製的軍用雙筒望遠鏡,至少有600年曆史了,日複一日的使用讓它鋥光明亮;目鏡邊緣蝕刻的數字早已磨平,留下模模糊糊的印記——他莊嚴地舉起了望遠鏡貼近了雙眼,山下的大地立刻撲麵而來。
眼下已是深秋時節,廣闊的大平原上稀稀拉拉分布著收割完畢的稻田。金黃、暗黃的小小色塊,間雜著一條條暗黑色的樹林,把大地分割地支離破碎。遠方的幾條縱橫交錯的溝渠中,水似乎還是滿的,影影綽綽反射著夕陽的光芒,孔定邊的眼睛不舒服得眯了起來。
地平線上蒸騰的嵐靄中,一座黑色的山包若隱若現。山上有幾處黑影散發著渾濁的白煙,把山體裹在一團曖昧而又神秘的霧氣中。鳳山,孔博森的大本營。他的人馬一定是從那裏出發的。孔定邊舉著望遠鏡,仔細搜索著那座遙遠的小山,但是什麼也沒有發現。
孔定邊皺起了眉頭,慢慢朝著自己的山腳下掃過來,好不容易發現了軍師剛剛報告的軍情——孔老爺的人。一小撮人馬排成稀疏的一線,沿著土路向孔家寨前進,同整個巨大而荒涼的平原相比,顯得那麼的無助和渺小。孔定邊死死盯著這隊人馬,甚至產生了怪異的幻覺——那些人仿佛漂浮在稻田和樹林之間的幻影,而且是原地不動的。
“人不多。他們怎麼來這麼點人?”孔定邊有些奇怪地看著鯰魚軍師。
“大帥!”軍師的棗核腦袋湊了上來,一雙鼓泡眼興奮地外凸著,一張嘴就冒出一股令人作嘔的臭氣,“大帥!我們的探子摸清了,孔博森這次派出的人有一百來號,七匹馬!而且,他們這次還來了一個鐵輪車!”
“鐵輪車!”孔定邊心裏猛地一沉。他又舉起了望遠鏡,許久沒有說話。
“大帥!我們以前可是吃過鐵輪車的虧……”鯰魚見大帥臉色變了,說話開始變得小心翼翼的。
孔定邊沒有說話,死死盯著遠方的那一小撮人。
“不對。孔博森要打我們的話,不可能隻來這麼點人,有鐵輪車也不行。你派人再去探一下。”孔定邊放下望遠鏡,對鯰魚下了命令。
孔鯰魚仿佛被兜頭澆了一桶涼水,滿腔熱情瞬間煙消雲散。他蔫蔫地答應著,飛快地跑出了掩體。
人越來越近,連肉眼都清晰可見了。孔定邊更加用力地把望遠鏡對準了這夥人。他們似乎個個都背著長矛,以及看上去像是火槍一樣的東西;可以分辨出七名騎兵,左右各有兩匹馬護衛在兩側,還有三匹馬遠遠走在隊伍前方,看來是前衛。他們行進的速度非常快,騰起了大量的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