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馬喻,離開了大山,回到了城市裏。鋼筋水泥澆築的住房,像積木板一樣,拚湊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馬喻的母親暈車,幾天都還沒有緩過神來。她在暈暈糊糊中,問過馬喻幾次,怎麼牛言不在家。牛言畢竟是她的兒媳婦,家裏的一個重要成員,她隨著年齡的增大,也希望早點抱上馬喻與牛言給她生的孫子。但馬喻總是托詞敷衍過去,她在暈糊中,一般也不再繼續追問。
對於暈車,說來也怪,她坐汽車暈,坐輪船暈,惟獨不暈的就是坐拖拉機不暈,坐自行車不暈。每每說到暈車的問題,她都這樣說,感覺好想還不是太糟糕,總還有不暈的交通工具。當然至於飛機,她沒有試過,所以也就沒有發言的權利。
也正是這種話語權,馬喻曾不至一次地想過,想叫年邁的母親坐一會飛機,試一下,可以讓她對海陸空的交通工具都有個最為直觀的感受。
也正是在這種時候,馬喻接下來的問題也總要停留在汽車上。馬喻覺得母親既然坐拖拉機不暈,那何不去買個敞蓬的呢,既洋盤,又能讓母親坐上去不暈,真是一舉多得。於是馬喻就到M市的汽車市場去了一趟,逛了幾圈下來,馬喻還沒有發現有敞蓬的汽車賣,馬喻試著探過頭去問一旁的售車模特。模特一句話讓馬喻覺得丟盡了麵子,她說:“敞蓬的?”模特用異樣的目光把馬喻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楞了一下,反問:“你知道敞蓬的是哪些人開嗎?”馬喻一時未答。“羅拉爾多,貝克漢母,瑪麗亞凱麗,知道是誰麼?”
馬喻雖然一時半會還真不知道他們是誰,但馬喻明顯感覺到她在損他。馬喻看車看得七竅生煙,就差點鼻子來血了,馬喻大聲叫道:“那你見過錢是什麼樣子嗎?你見過下錢的雞麼……”馬喻氣得很,一邊說氣話,一邊跨出了汽車是市場的大門。
真她媽的狗眼看人低,****的掉進了錢眼眼去了。馬喻罵著那個售車模特。
很長時間後,馬喻才平靜了下來。馬喻自己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西服雖是個牌子的,但穿了幾年了,還是和牛言結婚時買的,都已經洗的發光了。馬喻往腳上一看,皮鞋沒有擦,沾滿了灰塵,經過老家大山的洗禮,鞋也有點變形了。馬喻感覺自己也是不像買敞蓬車的人。但也不至於損人啦,再說了,沒錢買豬肉吃,難道還不準看一看嗎?
馬喻一想,再說了,問題的關鍵確實在於現米米的問題,沒有數出去的鈔票,就沒有開回來的汽車。馬喻覺得,買個敞蓬的汽車,是要比坐一趟飛機更難。以後有了錢再說吧,先把坐飛機的事情想著,眼前的,那就是給自己搞個象樣的行頭,免得被人從門縫縫給瞧扁了。
回到家裏的第五天,母親才從暈車的搖晃中清醒了過來,臉色好多了,走路也有了精神。
這天早上起來,時間都過了上班的時間,馬喻也還沒有起床來。
馬喻的母親敲開的馬喻的門:“怎麼還不去上班?”
上班?早就沒班可上了。明知是事實,但馬喻不能給母親說,因為馬喻是母親的驕傲,在她的眼裏,比村裏的卯都還有本事,畢竟是記者嘛,在馬喻之前,大山裏的人壓根兒就不知道記者長什麼模樣,應該是什麼模樣。對於記者,大山裏的人,每個人心目中都有一個模樣,有的說是肩膀上扛個東西的,有的說是坐在領導旁邊的,有的說是舉話筒的,各有各的不一樣,就像世界裏的神一樣,西方世界裏的神是金發碧眼的,而東方人的神卻是濃眉大眼,手裏的法具也不一樣的。
就在從大山回城的路上,馬喻和卯,和未互留電話,QQ號碼和E-mail的時候,馬喻的母親,都還是感覺比卯的父親要幸福得多的。
所以千萬不能說。“今天有其他事情,是不需要到報社報道的”,馬喻回答。
母親還是沒再追問,她過了會說:“牛言,牛言呢,到底幹什麼去了?”
馬喻大清早一起來就被母親問這問那,而且都是很不好回答的問題。
在母親問了很多次後,馬喻敷衍不過去了,馬喻就實說了。
牛言的出走,而且給了馬喻一個不光彩的帽子,母親覺得馬喻丟盡了臉,連祖宗幾帶代人的臉都被馬喻給丟完了。
馬喻的母親鬱悶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她又覺得自己的兒子沒有錯誤,沒不知道從何批評起走,所以就發不起火來,成天都悶悶不了。為了給母親安慰,馬喻反倒顯得無所謂起來,認為自己的事情沒有必要讓年邁的母親再為自己擔心。
在大山裏,別說出現這種情況,就是有人正常離婚,那都是大逆不道,那都是丟盡了先人板板的事,不光是當事人抬不起頭,一家人抬不起頭,就連一個姓的,一個村的人,都覺得受到了牽連。
這個時候,馬喻還真想牛言能從哪個角落裏鑽出來,就算鑽不出來,也應該發個郵件、短信什麼的來。但事情的真實往往是你越想,它就越出現不了,越讓你失望。
一同回家,又一同返城的卯,倒發了E-mail過來。他說他父親在城裏很是不習慣,到什麼地方都要花錢,買米要錢,用水要錢,連上個廁所都還要兩毛錢,覺得沒有農村舒服,尿漲來了,背著大路褪下拉鏈就可以開始整,還不掏錢。卯他還說他父親很孤獨,他說他父親說的,卯上班去了,他在家裏,就像坐牢,隻能聽電視機裏人說話,自己的話卻找不到地方說,他說:“孤獨得很,比農村的敬老院都難受,城市真不是個人呆的地方,隔壁鄰居拒絕打招呼,你給他打招呼,他還以為你有所企圖,馬上轉身就把門砰的一下緊緊關上,哪有農村舒服,見的熟人都會聊上半天,還不得打個標點符號……”。卯問馬喻的母親和他的父親是不是一樣覺得不習慣?問馬喻有什麼高的招數讓他的父親過得愉快些?
馬喻的母親又何嚐不是一樣呢?沒有朋友,沒有可以說話的人,更沒有可以談上半天不打標點符號的人。母親隻有馬喻一個人,走了牛言,母親更是抬不起頭來,孤獨和寂寞占據著她的絕大多數時間。
當然,期間馬喻自然就成了他母親嘮叨的對象,反正身邊也沒有其他人可以成為發泄的對象,馬喻想,無所謂,你想怎樣就怎樣,馬喻感覺自己像母親唾沫的傾吐對象。如果,你不一吐為快,你還會覺得更為孤獨。
這天,馬喻沒在家,卯還打來個電話,內容無非還是說他父親不習慣城裏生活的事情。電話是馬喻的母親接的。他們聊了很久,一個是大山裏最有出息的讀書人,第一個研究生,一個也與讀書有關聯的人,她是讀書人的母親,還是大山裏的第一個記者。所以談起話來共同語言自然就很多。對於他們而言,自豪和驕傲無疑是談話的關鍵,在互相吹噓一番後,都說到了讀書走出大山事的榮耀。大山的孩子要想不再成為農民,走出大山,融如都市,惟一的方法就是讀書。那真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馬喻的母親說:“那個時候,每當聽到有人說,哦,不得了哦,了不得哦,你家的孩子終於不需要一輩子爬大山,一輩子不需要握犁頭把了。我心裏是最高興的時候”。
“就是就是,以前我們向往的就是城裏,電視裏的大城市”。
馬喻的母親說:“但現在的那些小孩子就和你們完全不一樣了”。
“怎麼不一樣啊”。
“他們也希望走出大山,但他們認為打工也可以進城,而不隻是讀書了。”
卯說:“和他們的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叔叔娘娘一樣。”
“就是“。
卯立馬糾正:“那可不一樣,讀書出來的人,工作不需要曬太陽,而出來打工的人,還是要曬太陽,工作的時間還更長,一樣的是臉朝黃土背朝天。”
晚上,無所事事的馬喻回到家裏,他的母親就說起了與卯同電話的事。她講了一大通後說:“所以啊,你們現在要珍惜自己的這份工作,是你讀書掙來的,也是你努力工作換來的”。
工作,我還想認真工作呢,可有人給你機會嗎。有人說,你把員工當牛看,員工把自己當人看,你把員工當人看,員工卻把自己當牛看。馬喻覺得無論報社的老蔣把自己當人看還是當牛看,馬喻都把自己當成了牛看,任勞任怨,勤勤懇懇,兢兢業業,以社為家。但就是有人不把你當回事,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