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所有學生來說,九月一號這天清晨的陽光都透著死氣沉沉的味道,仿佛大限將至。
進修附中的大門早已敞開,在左右兩尊石獅子的護衛下,活像是一張猙獰巨口,悄無聲息地等待著學生們自投羅網。
短袖上衣被塞到校服褲子裏,規規矩矩、一絲不苟,配上鼓鼓囊囊的書包,進修附中的每個學生都是如此,彙聚成色彩單調的湧動洪流。
為了培養具有國際化視野的綜合型高素質人才,進修附中的校規規定:所有人的短袖下擺必須塞到褲子裏。
這是該校迄今為止執行最嚴格的規定,力度比“下課時兩人說話不讓第三人聽見”、“男生頭發長度不得超過四厘米”和“上衣扣子必須扣到第二個”還要大,政教處的主任會專門在教學樓門口盯梢。
黑色私家車靜靜地停在了校門附近,一個男生從車裏鑽出來。他麵容平平無奇,嘴角下耷,背著同樣是黑色的書包,打扮得跟其他學生別無二致,走起路來低頭縮肩,就這樣一路進了學校。
進教學樓後,那個男生按照習慣下意識地走到二樓,但是逛了一圈卻沒發現自己的班級。去問了樓道中間巡察的老師才知道,原來高二新設立的文科班在一樓,與原先的理科班不在一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老師道過謝,轉頭急匆匆地下樓去了,免得開學第一天到班裏就遲到。
“好不容易下決心報了文科班,準備開始全新的生活,要振作些呀!”
這個男生一邊說些自我勸慰的話,一邊猶猶豫豫地走進了麵前的教室。
他叫燕雲,進修附中高二學生,今年十七歲,在高一期末的文理分科中報了文科。
燕雲進了教室後,一個女生很熱情地迎了上來——
“燕雲,這邊!”她熟稔地招呼道,鼻梁上的綠色粗框眼鏡格外醒目。
“錢佳露,一暑假不見了。”燕雲笑著跟她打了個招呼,心中那點對新環境的畏懼煙消雲散。錢佳露是燕雲在高一時的同班同學,熱情開朗,成績也很好。當初燕雲看分班名單時,發覺錢佳露跟自己都去了文科班,心裏頓時就安定了很多——“至少在成績上有人罩著了。”他如是想。
“坐我前麵的位子吧,那裏是空著的。”錢佳露用手指了指說。
“好啊,多謝了。”燕雲順勢坐下,把書包掛在了課桌側麵。
課桌上早已堆起厚厚的一摞書——是這個學期的課本,被老師帶著幾個早到的同學一起提前分發了下來。燕雲暗自慶幸自己來得晚,沒有攤上這種苦差事。
開學第一天的早晨總是很寬鬆,尤其是在麵對一個全新的班級、完全不用擔心上交暑假作業的情況下。
燕雲本想抬頭四處打量一番,身後的錢佳露卻似乎誤會了他的動作,以為他轉過身來是要跟自己說話,所以先一步挑起了話題:“沒想到這一屆文科班的學生人數這麼少。”
“是啊,也就二十幾個人吧。”燕雲回憶著當初的那份名單,又看了一眼現在的教室:二十幾套桌椅被分成六行,兩兩一組,每一行也就四五套桌椅,襯得這個四十人的標準教室格外寬敞。不過本來嘛,全年級也就一百多人,文科班這麼點人很正常。
“至少夏天不會那麼熱。”錢佳露推了推頗顯沉重的綠框眼鏡,“我來得早,結果被帶走當免費苦力搬書,折騰半天也沒出多少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