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謝問一生，這個時候說句我愛你行不行？
一生沒說話。
小謝又說，看在我這麼努力的份上呢？
一生笑了一下，終於開口說，還是算了吧。
小謝認識一生很久，知道他的習慣，同意就是同意，隻有不同意才有各種各樣其他的表達方式。
小謝頓了頓，氣道，說句我愛你會死嗎？
一生抿住嘴，不大的眼睛轉了好幾轉，說：會。
當小謝的呼吸終於回歸平靜了以後，也就不奢望一生能夠給他任何一點實質性的回答了，一生的性格，他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可有時候一生的行動，他還是猜不那麼十分準。比如現在，一生就坐了起來，抻了個懶腰，準備下床，仿佛現在不是晚上十二點，而是早上八點一般。小謝趕緊拉住他，考慮了下措辭問，今天不用洗澡吧，直接睡就行了。一生說，不洗澡，還有幾個案例沒看，看完我就睡了。小謝猶豫著說，明天再看吧，你這麼虛，我知道。一生此時已經撿起地上的睡衣，正一粒一粒係著衣扣呢，聽了這話，抬起頭來，很開心的笑著，說：管得著麼。說完，就神清氣爽地走出臥室，走出小謝的臥室了。
一生在外麵看案例，小謝在房裏根本坐不住，躺不實，非要出來看看不可。不看則已，一看之下，恨不得自己從來沒出來過。一生哪裏是在看什麼案例，分明是在玩遊戲，還是在玩超級瑪麗第一關。小謝被堵得眼中含淚，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圍著一生繞了兩圈，無法終於搬了把椅子坐著電腦的旁邊，順手拿了扇子，幫一生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一生見小謝識破自己，也有那麼點尷尬，但是真的是隻有那麼一點而已，他在專心玩遊戲，暫時想不出，也不想想什麼好的說辭，敷衍般微笑了一下，也就不管其他了。小謝在那裏扇啊扇啊，氣又不氣了，隻想樂，想著和這麼個沒心沒肺的人生氣，還是省省吧。看著一生臉上飄來飄去的微笑，他猜一生現在一定大腦一片空白。
小謝想著大腦一片空白的一生，問，你真的覺得自己喜歡我了嗎？
一生出其不意的答，當然。
小謝鎮定了下又問，怎麼能這麼肯定？
一生又是抿住嘴，猛眨眼，時不時還抬起頭，眼睛朝上看。小謝心裏一酸，他知道這是一生在組織言辭呢，指不定又編出什麼花言巧語來，這個是一生的強項，或者可以說是他的天賦了。
一生終於停止了麵部表情，說，有一次，我想洗東西，可是看了看時間，估計我東西洗不完，你電話就會打過來了，我想著自己洗著東西肯定就不願意接你的電話了，索性連洗也不洗，專心等你的電話。
小謝想著這番話的深意，絲毫體會不出來，也不是一生平時編的花言巧語，也不是他喜歡的諷刺挖苦，也沒什麼好說的就問，那我後來打過來了嗎？
一生答，當然。
小謝又問，你當時洗什麼呢，要很久嗎？
一生歎了口氣，襪子。
小謝了然一笑，難怪。
小謝這麼個不鹹不淡的反應完全出乎一生預料，他停止了重複無數次的超級瑪麗第一關，拿過小謝手裏的扇子，自己扇著。
一生知道小謝是什麼時候喜歡上自己的，小謝自己也知道。那個時候一生十五歲，小謝隻有十四歲。這一幕值得細細講述，在小謝二十多年的生命中，這是閃著金光的一刻。數學老師領著一個男孩走進教室，那男孩微笑著，環視教室一圈，視線有行有止，仿佛在看每一個人，又仿佛沒有看任何人。老師簡短的介紹了這個從6班轉來15班的新同學，著和睦友愛的老套言辭。小謝的視線完全被這個男孩吸引了，老師說了什麼他一句也沒聽見，甚至連這個男孩的名字也沒聽見，他隻是在心裏默默的期待：假如他能走到我身邊來就好了。那男孩果然就向右走到了屬於小謝的一邊。小謝這時屏住呼吸，在心裏暗暗說：3...2...1...停。男孩仿佛是由小謝的心聲牽引著的沒有靈魂的紙片做成的小人，在小謝說停的時候收住了腳步。此時的小謝反而鎮定了，重新吸了口氣，在心裏微笑並在心裏說：朝我看過來吧。紙片男孩這次並不那麼聽話了，站在原地重新環視了一圈，猶豫著不知該怎麼辦，然而視線最終落在了右邊，小謝的一邊。小謝也抬起頭來，直視著男孩的眼睛，心裏念著的隻有五個字：坐-到-我-身-邊。這五個字隨著男孩清涼的嗓音一同響起：我可以坐到你身邊嗎？小謝沒有發出聲音回答，他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嗓子發粘，腦子發幹，全部的聲音，全部的心神堵在一起，封在身體裏，沒有出口。身體可以動，把自己的書從書桌上收了回來，算是同意了。小謝事後想起了一條成語，方寸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