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看得見的瞎子(1 / 2)

江南,三月。雨如霧,柳如煙。池塘邊的青草開始冒尖,放眼望去,嫩綠一片,隻不過有的綠濃些,有的綠薄些,每一根草的生命力都不同,生命力強的自然吸收的養分就多,生長也就茂盛些,如此看來草木豈非跟人一樣,弱肉強食。

江南,三月。花迎春,酒飄香。百花樓裏的花又開了,都說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花滿樓卻熱愛黃昏,或者說他熱愛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花滿樓不喜飲酒,可此時他麵前的桌上卻擺著一壺酒兩隻杯,很明顯小樓的主人正在等待某位訪客。

花滿樓輕搖紙扇,鼻翼間盡是花香與酒香,忽然花滿樓笑了,他聯想到了自己與他正等待的那位訪客,就像這花與酒,明明香氣各不相同,卻為何能夠教彼此沉醉。

不多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輕不可聞,花滿樓卻聽得分明。那腳步踏著小樓木梯,愈來愈近。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花滿樓雖然看不見來人,但他知道那人在笑,而且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花滿樓笑道:“你來了!”

來人亦笑答:“對,我來了!”

“坐!”花滿樓撈起袖子替來人斟酒。

來人看著瓊漿從壺嘴流出,毫無偏差準確落入麵前杯中,不禁戲謔道:“花滿樓,每次見到你我總要懷疑你究竟是不是個瞎子。”

花滿樓放下酒壺,笑道:“陸小鳳,即使看不見你我也能斷定你就是個酒鬼。”

語畢,二人同時放聲大笑。

陸小鳳落了座,端起酒杯淺淺呷了一口,緊繃的神經也慢慢鬆弛下來。

花滿樓突然道:“陸兄,為何如此心事重重?”

陸小鳳驚道:“你怎麼知道?”

花滿樓笑了,道:“因為陸小鳳一向都不是這樣喝酒的。”

陸小鳳劍眉一挑,看了眼酒杯,又看向花滿樓,道:“花滿樓,看來我真不應該來,在你麵前我好像什麼秘密都藏不住。”

聽了陸小鳳的話,花滿樓又是寬厚一笑,道:“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是能夠難倒陸小鳳的?”

陸小鳳道:“欸,花兄你有所不知,這可是一件天大的麻煩,可我卻不得不管。”

花滿樓沒有再問下去,因為陸小鳳本就沒有要說的打算。他隻是默默陪著陸小鳳一起喝酒,有時候沉默才是對別人最大的幫助。

天色漸晚,夜色深沉。

百花樓裏卻並未掌燈,花滿樓用不著,陸小鳳不需要。他們隻是相對而坐,仿佛千百年來一直在那裏一樣。

雞鳴報曉,曙光乍現。

就在聽到第一聲雞啼的時候,陸小鳳的人已然長身而起,足點窗欞飛了出去。

花滿樓好像已經見怪不怪了,他緩緩站起身,踱到窗邊,呼吸著清晨獨有的新鮮空氣。那空氣中還殘留著夜露的清爽,就像小樓裏還殘留著陸小鳳身上的味道。

陸小鳳雖然愛管閑事,但有很多閑事卻是自動找上他的。每當遇到連陸小鳳都覺得棘手的麻煩時,不管路途多遠,他都會到花滿樓的百花樓裏坐上一夜,然後帶上花滿樓一起去解決麻煩。

但這次,他並沒有要花滿樓幫忙,甚至都沒有告訴花滿樓他究竟遇到了什麼麻煩。這種反常,花滿樓自然記在心上。

花滿樓知道陸小鳳這次遇上的不管是什麼樣的麻煩,都肯定不會小。他現在唯一能做的隻有相信陸小鳳。

臨窗而立,不覺間身上開始變得暖洋洋的,花滿樓知道太陽出來了。

不一會兒,街上陸續傳來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聽著那人間煙火聲聲,花滿樓的內心總能充滿希望,活著豈非就是世間最美妙的事情。

就像這滿樓的鮮花,因為活著才能如此豐富多彩。

陸小鳳,花滿樓知道自己會像嗬護鮮花一樣護他周全,他更知道陸小鳳之所以沒有告訴他實情,正是存著跟他同樣的心思。

花滿樓喃喃道:“今天天氣如此之好,可惜,可惜!”

他究竟是在可惜陸小鳳沒有留下來,還是可惜他沒有跟陸小鳳一道走,恐怕隻有花滿樓自己才知道。

‘樓外樓’是杭州城內的第一大酒樓,它從什麼時候起有的這個名號人們早已忘記了,隻是到了杭州不去樓外樓品嚐一下正宗江南特色的‘西湖醋魚’就不算真正到過杭州。

春末,夏初。杭州城內,綿綿細雨已經斷斷續續下了半月,街上行人稀疏,就連生意一向紅火的樓外樓裏也不過寥寥幾位酒客。就在這幾位屈指可數的酒客裏,最顯眼的當屬二樓臨窗而坐的兩個人——一位青袍道士和一個白衣和尚。

樓前大道上偶爾有幾匹馬飛馳而過,看上去都是一些冒雨急著趕路的旅人。

桌上無酒,隻零星擺著幾碟素菜和一壺龍井。

青袍道士望著窗外連綿的陰雨,歎口氣道:“大師,近日可曾聽說?”

白衣和尚道:“道兄是指六大鏢局接連慘遭血洗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