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我們能夠看到那些爭鬥都是在曆史的舞台上上演的,那麼錦衣衛的曆史,就是屬於曆史的陰暗一麵,它短暫,但是獨特而富有戲劇性,它殘酷而又充滿了荒誕。錦衣衛代表了沒落的封建貴族在垂死掙紮之際一種極端的行政手段,同時也宣告了一種製度和一個王朝必然的衰敗和無可挽救的滅亡。錦衣衛是隱沒在曆史的隧道裏的,當我們看過他們的曆史之後,除了欷歔和感歎,我們還應該思考些什麼呢?
1. 帝王手裏的鞭子大概要是說起來,估計曆朝曆代的皇上都有往朝臣們家裏安插幾個眼線的癖好,但是要規模化、係統化地進行外廷的特務工作,朱元璋可謂是開了千古未有的先河。這事兒追根溯源,人們普遍認為是和朱元璋的出身有很大關係的。朱元璋出生於農民家庭,他的血液裏天生就有著“守土固本”的小農意識,為了維護自己手底下這一畝三分地,恨不得學著孫悟空拔撮毫毛變做千千萬萬個自己出來。
曆朝曆代的皇帝當然難免都有這種思想,千裏江山,畢竟隻有一家天子,連兄弟親戚都得防著,更別說什麼滿朝文武了。但是中國曆史上的大部分皇帝都是官宦子弟,都接受過點兒儒家的教育,用儒學束縛著天下讀書人的同時,也不知不覺把自己束縛住了。即使再防著身邊的這些個朝臣,也得裝出一副寬容慈祥的麵孔,所以如宋太祖趙匡胤也不得不使用“杯酒釋兵權”這種體麵的方法把自己的武將們逼得交出兵權。要光明正大地絞殺跟隨自己拋頭顱、灑熱血一起打江山的兄弟,不是你下不下得了這個狠心的問題,光是後世那幫尖酸的史學家們就能用筆杆子把你戳死,漢武帝那邊還沒有死呢,太史公都開始對著當朝帝王評頭論足了。即便是跟朱元璋出身差不多的劉邦,也聞過幾天墨水氣,呂後再囂張,也不敢讓劉邦無憑無據地就把開國元勳們挨個兒地提出來問罪。
可是朱元璋不同,他從還沒有出生的時候祖上就一直都是農民,而且還是最底層的農民,他從來就不知道遮遮掩掩,要殺就殺個精光,除了徐達和湯和這樣老實巴交到骨子裏的生死之交,其餘的人他全不放在眼裏,誰敢有一丁半點兒讓他看不順眼,立馬就屠刀伺候。細數一下“胡惟庸案”和“藍玉案”裏大部分被牽連進去的朝臣,他們身上的罪責大部分都是事出有因,但是又查無實據,要是真按照正規法律交給審判部門去審,估計沒個十年八載的什麼都審不出來。
這個時候,錦衣衛的存在就省事多了。“衛”,意思就是皇帝的親兵;掌“刑獄”,就是說自己可以斷獄;“密緝”,就徹底說明了錦衣衛的特務機構性質。由此可以想到,朱元璋看誰不順眼了,就讓錦衣衛舉著“詔令”把誰給押來。什麼?你跟我要證據,好,看來不打你你還不招。打吧!一頓板子下去就直接打得你去見閻王爺了,還需要什麼證據嗎?
我們要是光從朱元璋個人身上找問題也不全麵,畢竟個人再強大,比起曆史的發展還是太渺小和微薄了。錦衣衛的出現和它的工作性質,與當時的曆史背景還是不無關係的。元末明初,正是社會最動蕩的曆史階段,威震歐亞大陸的蒙古鐵騎的恐怖感依然籠罩在人民的心頭,成吉思汗後人手裏的馬刀,依然閃爍著寒光。而剛剛經曆過蒙古貴族統治的中原大地剛剛從戰亂中複蘇,北方的蒙古貴族不甘心就這樣丟掉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依然虎視中原,而西南則開始出現了倭寇。新興的明朝在成立之初,就被列強環伺,危機四伏。
與那些認為功成名就的朝臣們相比,朱元璋的危機感是無法形容的,對於一個新生的王朝,除了抵禦四周的這些強敵們,還必須避免核心的腐敗,因此朱元璋才會“夙興夜寐”,才會寢食難安。
就在這個時候,為錦衣衛的創立間接製造了機會的還有李善長、汪廣洋這些重要朝臣的失誤和過錯,在朱元璋看來,這些失誤和過錯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足以致命的。在疏遠了李善長、汪廣洋之後,朱元璋信任的胡惟庸也讓他大失所望,在對外廷朝臣徹底失去耐心之後,錦衣衛自然而然地應運而生。
錦衣衛最基本的兩個作用就是:監視外廷和幫助朱元璋排除對明王朝來說所有的“危險信號”。朱元璋之所以要迫切地排除危及朱氏統治地位的人,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繼任者在朱元璋看來實在軟弱:太子朱標和皇太孫朱允炆在朱元璋看來,都是仁慈有餘,而霸氣不足,他們根本無法駕馭這些功勞顯赫的開國功臣。
在朱元璋屠殺掉的朝臣中,有不少人都是得到過朱元璋讚許和嘉獎的。在朱元璋看來,越有本事的人就越是危險的人。胡惟庸如 是,李善長如是,橫掃大漠的帝國名將藍玉更如是。
誕生之初的錦衣衛,實際上是不能操縱一切朝臣的生殺大權的,朝臣們看到的氣焰囂張、殺人如麻的錦衣衛,其實隻是在中規中矩地奉行著朱元璋的命令。隻要朱元璋想拿誰開刀了,錦衣衛就得去搜集一切可以證明這個人有“不軌之舉”的言行舉止,接著就是把這個人抓進“詔獄”,想辦法讓他認罪。明朝初期的錦衣衛更像是一條被操縱在帝王手中的鞭子,帝王揮向哪裏,錦衣衛就必須準確無誤地打向哪裏,他們沒有自己的主張,更多的是在貫徹朱元璋的命令。
直到明成祖朱棣登上帝位,“惡魔”紀綱入主錦衣衛,錦衣衛才開始逐漸由一件被操縱在帝王手裏的工具,轉變為擁有了自己的意識和主張的隊伍。究其原因,當然在於朱元璋對於殺什麼人、怎麼處理有著條理清晰的計劃,而朱棣不同,因為有些建文帝的舊臣是在明麵上的,而有一些是在暗地裏的,所以他的條理並沒有朱元璋清晰,再加上錦衣衛指揮使是野心勃勃的紀綱,所以,錦衣衛就開始慢慢成長和轉變了。
2. 宦官專權的工具把明仁宗和明宣宗時期對錦衣衛的短暫壓製認為是錦衣衛最黑暗的時期,不如說成是明朝的政治軸心開始偏轉,在明朝初期的建設鞏固階段起過重要作用的文臣集團在明宣宗之後開始被明朝的帝王疏遠,宦官集團逐漸成為明朝中後期的主旋律。在明孝宗的“中興”之後,宦官集團終於堂而皇之地登上曆史舞台了。
錦衣衛最輝煌的階段就這樣一去不複返了,他們注定在明朝餘下的曆史中隻能充當一個配角。當然,你不能因為它的配角地位而輕視它,殊不知還有多少風雲突變的時刻這個配角會被臨時性地“扶正”,更何況還有袁彬、駱思恭這樣的角色要登台亮相。錦衣衛在剩下的時光裏戲份兒雖然不多,但是依然非常重要。對於明朝的曆史,還是注定不能缺席。
明英宗時期的太監王振給後到來的宦官時代打下了一個基礎,但是真正將宦官政治演繹得如火如荼的是劉瑾。劉瑾是明朝最值得注意的一個當權太監,在他當政的時候,一方麵,朝廷製度大變,明孝宗費了老大勁才完成的“中興”的那點兒社會影響力讓他在短短幾年時間裏就給揮霍幹淨了;另一方麵,與王振、魏忠賢這種為了一己私利擾亂外廷秩序的太監不同,劉瑾很注意對外廷能臣的維護和使用。但是,不管怎麼說,劉瑾還是一手把明朝推向了宦官專權的深淵。
另一方麵,宦官與錦衣衛的從屬關係一直都是一個敏感問題,怎樣協調好這兩個特務機構之間的關係是曆任司禮監大太監的難題,此前的汪直和王振當權時都沒有處理好這樣的問題,直到劉瑾的出現。不同於汪直對錦衣衛的一味壓製,也不同於王振讓毫無所長的馬順掌管錦衣衛,致使王振時期的錦衣衛最為碌碌無為,劉瑾根據錦衣衛的特務性質,通過協調東廠與錦衣衛的職權範圍,重新定義了錦衣衛的工作和性質,從而使錦衣衛與東廠兼容,不相衝突,並且一直在東廠的管轄之內。
明朝的錦衣衛大多都身兼都指揮僉事和錦衣衛指揮使,都指揮僉事本來是個比較高的職位,意思就是統管侍衛,可是後來有了東廠以後,這個職位基本上就是個空職。都指揮僉事一般都是閑職,錦衣衛指揮使是下到基層指揮錦衣衛開展特務工作的真正領導:大概的情況就是都指揮僉事是責任人,而錦衣衛指揮使是執行者。劉瑾認真分析了都指揮僉事和錦衣衛指揮使之間的利害關係,將實際權力和要承擔的責任落實到了都指揮僉事和錦衣衛指揮使的身上,使都指揮僉事不再隻是一個虛職。劉瑾時代的都指揮僉事石文義,錦衣衛指揮使張采,兩個人同掌錦衣衛,分工合理,幹得也算中規中矩,隻是因為攀附劉瑾讓朝中的不少朝臣有些看不順眼,劉瑾倒台以後他們倆也就被皇帝一把給抹掉了。
汪直和王振當權時,錦衣衛充當的角色更像是一個跟班,說得再嚴重點兒就是個整天吆五喝六或者替太監們打掩護的“狗腿子”。但是到劉瑾當權,他通過對廠衛之間工作的協調,重新讓錦衣衛這一實戰經驗豐富的特務機構煥發了青春。錦衣衛很多其實已經名存實亡的權限被劉瑾幹脆剔除,將錦衣衛重新定位到了特務工作第一線的位置上。錦衣衛的主要工作成為了到基層去,深入到社會的最底層去執行任務、搜集情報。畢竟,太監是沒有辦法去執行這種任務的,由於特殊的生理情況,太監暴露的幾率實在太大了。
而這時候使用“雇傭軍”也是根本不可能的,要知道,廠衛所執行的任務幾乎是明朝最高端、最機密的,一旦使用“外人”會讓整個任務的不安定因素增加。
在這方麵,沒有比錦衣衛更適合的了。多年的操作和經營,早已經讓錦衣衛的特務網絡無孔不入,再加上錦衣衛隱蔽嫻熟的手段,錦衣衛簡直就是一部接近完美的“特務機器”。錦衣衛通過這次“改編”,獲得了它新的使命,雖然依然有著對皇上直接負責的特務權力,但是錦衣衛已經不再掌握在皇上手裏了,而是落到了東廠司禮監大太監的手裏。管理者的級別雖然降了一級,但是錦衣衛的權限卻增加了,對於自己的工具,司禮監太監的要求肯定不會如皇帝那麼苛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