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摸上他的臉,是那樣的滾燙。
傻瓜。
真是個傻瓜。
我不是不了解他這些行為後麵的意義,,我並非無心之人,可是我是他父親,盡管這種關係已經變質很久,可父子不但是讓人側目的同性戀,還是不可允許的…亂倫啊。
那兩個字太過沉重,為了他也為了自己,我始終不能承認,抱著能撐多久,就撐多久的心態。
以前,我一直認為這種荒唐的感情隻是他的錯覺,等我離開後他就會愛上他人,找到更好的。可是種種跡象看來,他隻是越來越糟,甚至還想和我一起死。
康龍從小對於某些事情就特別固執,特別於我的事情上,他幾乎偏激行為,兩世皆如此。等我發現時已來不及,更無力阻止,這段純潔的父子感情早已生了根、變了直,誰來告訴我怎麽辦?
我抹乾眼淚,現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不知道該不該叫救護車,但怕他著涼,我嚐試先移動在地上的他,可是扯了幾下,立刻了解以我現在的力量說是不可能的。
隻好回到臥房拿輕一點的被子,這樣來回幾趟推著輪椅,總算拿了三條薄被,全部蓋在他身上。
做完這些我已累得不行,可他縮成一團額頭流汗,臉色更加通紅。
我摸上他額頭,已經不能用燙來形容了。
咬一咬牙,搬了一小盆涼水,因為手腳不靈活,裝水時幾乎大半的水都灑在自己身上。小心的推著輪椅運送水盆,然後擺在地上,彎腰用毛巾來回擦著他的額頭。
我每一次彎腰都得停下動作喘氣,這些動作由我現在做起,都是非常困難。
等擦到他脖子時,他突然□□一下,拉住我的手,輕輕一扯,我一時不防加上全身早已無力,便從輪椅落到他身上。
我閉上眼!預備好要麵臨的身體的巨痛,可幸運的是,竟然什麽都沒有發生。
隻有底下炙燙的溫度傳來。
我驚魂未定,心想大概是落的位置都在他身上,並沒有感覺到疼痛。
他在我耳邊有些急喘的呼吸,怕會壓痛他,我趕緊起身,但下一刻他環手報住我的脖子,把我抱在懷裏。
這些動作自然得一氣喝成,幾乎讓人懷疑他是醒著。
我的頭被壓在他肩膀上,看不到他的臉,隻能輕輕的喊:
“康龍?”
他痛苦的哼了一聲,手勒的更緊,我不敢再說話也不再掙紮。
昏迷中他也依然如此霸道。
除了他小的時候,我從來沒有照顧生病的他,他一向是那麽健康強壯,感冒幾天一下就好,可見這幾日他沒天沒夜的照顧我,虛弱了多少?
我一動,不但他難受我也會抽到傷口,連救護車的電話都不能去打。隻好側著頭,用手上的毛巾擦他額頭的汗,一晚沒有合眼,看著窗外天空漸漸明亮起來。
直到門外又傳來敲打聲,大聲叫嚷,我一聽就知道是範紀雲的聲音。
摸上康龍的臉頰,已經沒像昨晚那樣燙手,他在我脖子上的雙手也沒有環抱那樣緊,便從康龍手裏掙紮出來,再次扶上輪椅。
打開門,範紀雲手還在空中,看起來還要繼續敲下去的樣子。
“叔…叔?”
他看著我的左臉,昨天折騰時我臉上的紗布好像掉了,我知道上麵有一條難看的疤,也許是膿,立刻側頭遮掩,嗯了一聲。
他二話不說,衝進我們家要推我的輪椅就走。
“等等…你可以幫我個忙嗎?”
範紀雲進家裏的時候,小心翼翼的東張西望,好似在找尋什麽,等到他看見康龍倒在地上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看見他雙眼發光。
他像對待仇人一樣,手上力道毫不放輕,把他扛進臥房裏。
“你…輕點。”我說。
結果隻聽見他孩子氣的’哼哼’兩聲。
我知道康龍這幾天一定對他不好,他幫我把康龍運到床上後,喘了兩口氣,從後頭推著我的輪椅,迫不極待的要離開。
“等一下,你可以幫我留張紙條嗎…?”
他猶豫了一下說:
“但是這樣範康龍就會知道是我帶走你了。”
“我…不會寫到你的,不然你幫我打通電話。”打給Tina,也順便請她來看一下康龍。
他沉默不語,推我的輪椅開門,等於直接否決我的要求。我心裏有些不安,卻毫無辦法,問:
“我們會很快…回來吧?”
他回答’不知道’。
我開始後悔讓他進來,總覺得他不隻要帶我去見範重祥這麽簡單。
9
範紀雲沒有開車,反而招了一部計程車把我從輪椅抱了上去,把輪椅放在後車廂。他說了一個地名,司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不願意載的樣子。
與我不安和司機的害怕比起來,範紀雲卻顯的很平靜,我嚐試問他要去哪裏,可是他一律隻回答:”你待會就曉得。”
我總覺得他變得不太一樣,變得成穩變得冷靜,變得冰冷,之前的那個衝動愛笑的孩子不見了。
等到了目的地,我終於曉得為何司機不願意載。
眼前一大片的灰白墳墓預計有上千個,每一塊石頭上都刻著人名和還有黑白照片,灰壓壓的望過去一個活人都沒有,這裏是便宜的夜總會區,隻要一萬元就可以買到一個墳墓位置,不管是誰都會覺得毛骨悚然。
“範紀雲…你不是…要帶我去見範重祥嗎?”
範紀雲沒吭聲,把我抱到輪椅上,他的體溫冷得可怕,那司機見車門一關,錢沒收,看也沒看我們,灰溜一下就不見蹤影。
我也想走,那前麵的路異常遙遠灰暗,更重要的是範紀雲似乎要帶我走向我不想麵對的事實。可他推動我的輪椅,開始穿梭在各個墳墓之間。
最前頭的墳墓有些已被踐踏,或是被動物挖開翻出,再有些墳墓小的可憐,隻有一塊牌子上麵寫了名字,或者墳墓前的花已經嚴重乾枯,隻剩幾片灰色落葉。路上散落的紙錢和香灰,當輪椅的輪子輾到地上的石頭時,都會發出’喀’的聲音,在這廣大的墳墓區聽得如此清晰。
我捏著自己褲子,這裏的路又窄又巔波,加上昨天下的雨弄得泥濘,我的傷口被凹凸不平的路震得又痛了起來。盡管閉上眼睛,每一塊牌子上的黑白照片彷佛還在我眼前晃,任何有’範’字的墳墓都會刺痛我的眼,我受不了,大叫一聲:”回去!不要走了!”
範紀雲停下來說:”叔叔,睜開你的眼睛,家破人亡,百年績業倒垮,你難道不想知道,範康龍究竟有多厲害嗎?”
我拚命搖頭,他又說:”我爸雖不是個好人,但他真的對你好,比對我和媽都好。我翻了他以前的日記,從小到大,總共一百本但幾乎一半提到的都是你。但你輕而易舉就忘記承諾。”他言詞帶著譴責:”三個月前,他保存你的身體,每天都要陪著你,等你醒來發現你可能變成植物人後,他整個人失了魂連飯都沒吃,一次的感冒就讓他直接進了醫院。”範紀雲摸上我的肩膀:”你愛你如此,你竟然連他一麵都不肯見嗎?”
我移動身體不想讓他碰到,說出的話都有些顫抖:
“範重祥…死了嗎?”
“他就在你眼前,睜開眼看他吧。”
我不肯睜開眼,直說”你帶我來這裏幹麻。”為何每個人都自以為的幫我指定方向?為何世界上那麽多的男人女人偏偏要說愛我?我有那麽多次死的機會為何要救我?
我根本不想活啊!
他固定住我的下巴,那雙手就像冰塊一般,我開始掙紮,傷口痛的我想嚎叫,落下輪椅的時候眼淚流了下來,也許是心裏上的也許是身體上的,但是那都不重要,因為我不小心張開了眼,這次看見嶄新的石版上刻的是’範重祥’三個字。
我趴在地上,泥水沾了我一臉一身,顫抖的摸上那三個字,還有雨後的潮濕青草的味道,一筆一橫,有著兩世的牽扯,剪不斷,理還亂,從小到大,三十多年。
為什麽死的不是我?
為什麽最該死的人還留著?
為什麽我還活著啊!
範紀雲蹲下來,和著我的手比上範重祥的字。
“我爸昨天下午三點過世的,範康龍過來見了他最後一麵,來確定他死的。”他毫無溫度的手握上我的,慢慢使力捏住。
”你們父子倆,為什麽都這麽殘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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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把我翻轉過來,重壓在肩膀上的槍傷,膝蓋抵在我的肚子上。
痛得我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