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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落過程 第六十九章 適應

自從我的隔壁開起一家理發店,我的神經就像被刀子劃了似的,日夜痛苦不安。

隔壁的雙卡錄音機,總是悶雷似的號叫不止,滔滔滾滾的樂聲,充塞屋子的旮旮旯旯,盛不了,便又勢如貔貅衝出門扇窗欞,錐進我的耳朵。我真懷疑隔壁的那對夫婦是不是患有職業沉屙,或許他們在睡覺的時候也得把錄音機摟抱在被窩裏,才能合上眼皮。

我煩惱極了。每當隔壁的雙卡錄音機驟然開響的時候,我總是憤憤地希望,此時突然停電,或者錄音機壞掉,要麼夜晚有人能把它偷走!

可是這些想法都不能成立。

我苦悶尤甚。我委實不能適應這種生活。

有幾天夜晚,我本來睡得好好的,後來竟懵懵懂懂摸到隔壁欲砸人家的錄音機。還是機靈的妻子追出來一把扯回我,才使錄音機免遭厄難。

於是往複幾夜,妻子也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瘦骨嶙峋。

這天夜晚,我睡得正酣,倏然聽到隔壁的錄音機又隱隱約約忽明忽暗地響起來。我便氣憤難耐,骨碌一聲翻下床,光著上身,隻穿一條褲衩,到隔壁的門前,撿來大大小小的碎磚斷瓦,從門楣上拚命地往裏麵的電視櫃上扔。我知道電視櫃上放有那台可憎的錄音機!

“劈——叭——”

一道碎裂的聲音。

“嘩啦——”

又一道玻璃的爆破聲。帶有真空的巨響。好像是電視機……正在我自鳴得意的間隙,隔壁裏一聲“抓歹徒!”驚醒了四鄰街坊。

當人們從各個巷道角落裏雨後春筍般冒出來時,我還正站在那裏嘿嘿地獰笑,手持兩塊碩大無比的駭人的石頭,馬步蹲襠式正準備朝裏投擲。

妻也來了。妻見我這種瘋狂的架勢,奪下我手中的石頭,氣得嗚嗚大哭,眼淚如注。

當天夜裏,我被帶進了派出所。

盡管妻子一再為我辯護,說我得了夜遊症,但我還是不能幸免。

公安人員問:“你毀壞他人財物有何動機?你當時是不是意識很清醒?”

我微笑著,不說清醒也不說不清醒。我隻覺得有一種報複後的快感浮上我的心頭。

半個月後我被判了刑。公安人員將我解送到伍加坡農場執行半年的勞動改造。

那時我才真正懊悔了。我不該把人家價值幾千元的東西給砸爛了。

從此我開始死心塌地接受勞動改造。勞教人員為了讓我適應“生活”,每天三頓飯都把高音喇叭掛在我耳邊,嗚嗚哇哇號叫不休。他們讓我記歌詞,讓我跟著唱。這樣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我竟也很快跟著哼會了幾首。

半年後,我從農場回來希望能聽到隔壁的歌聲繼續響起。

可我走到家門口時,隔壁的屋裏卻是寂然無聲。理發師傅和他的娘子見了我,眼神一躲閃過,勾著頭,惶惶的神色,一副愧疚不安的樣子。

我也負疚不安。回來的幾天,沒聽見隔壁放一回音樂,說一回大聲話。問妻子,妻子說自從那件事後,他們的錄音機再也沒有響過。

我決定購買一台錄音機,讓隔壁的聽聽音樂。我相信他們還會回到那個如花燦爛的音樂歲月。

可是,我一打開錄音機,隔壁的就閂門閉戶。屋裏一陣乒乒乓乓亂響,男嚷女哭,混沌不堪。

我疑惑。問妻子。妻子也不解。

一天。兩天。天天如斯。

又一天,隔壁的理發師傅過來懇求我:“吳同誌,請你把錄音機關小些……我愛人,她有病,一聽到音樂,就恐怖得不得了……”

我猝然覺得我又難以適應了。